第16章 摩西船長
回到金氏貨棧,狗子除了吩咐薑福拿瓶鹽給夷人,他也不知道夷人是否有興趣,姑且試試吧,又吩咐孟超等人掃探一下這艘船的底細。
八歲的小身軀還很稚嫩,連日來的海上生活也是把狗子好好的折磨了一下,吃了些點心,躺在塌上,很快便酣然入睡。
一夜無話,第二日大早,刺耳的驢叫讓狗子不勝其煩,從塌上起身,稍事洗漱,一張苦臉對著管家道“老先生,就不會給驢帶個嚼子麽?就是頭豬,也被吵醒了,您這是誠心不讓小子睡覺呢?”
“小少爺可莫要亂說,那貨物都已經清點完畢,不趕緊入庫,難道等著風吹日曬麽?”
管家一邊說著,一邊吩咐車夫繼續。這位小少爺恁的憊懶,日上三竿,還怪驢吵了他,這要是我孫子,早就鞭子上身,屁股開花,還敢跟老漢聒噪。
看著老漢鄙夷的眼神,撇撇嘴,狗子背著小手走出院門,夷人沒來,看來對鹽是不感興趣。孟超那廝去了哪裏?讓他去掃盤子,怎的不見人,莫不是去了青樓?狗子正在腹誹這些人的不靠譜。
“我去~~孟叔,你走路沒聲音的麽?嚇死小子了。”狗子眨眨眼的時間,孟超已經站於身側,宛如幽靈一般。
“小少爺,好歹咱當年也是夜不收,練的就是這個本事。”
狗子個子太小,孟超隻好彎著老腰說道“掃聽清楚了,這艘船是濠鏡弗朗機人的,船長叫摩西,聽說本是前往倭國長崎貿易,可是卻被倭人給揍了,不知怎的卻是來了這裏。”
濠鏡???
應當就是後世的澳門吧,葡萄牙被小日本圍毆了?讓老子想想,狗子也不理會孟超等人,蹲在牆根,手托小下巴,梳理著自己腦中的記憶。
是了,好像有這麽一回事,叫啥朱印船事件,一群倭寇在濠鏡裝掰,傷了人,結果被葡人弄死了上百;倭人報複,在長崎埋伏,又幹死了一群葡人,這位摩西船長估計不是腦袋裏長草,就是喝多了貓尿,還跑去長崎貿易,不弄死你才怪。
理清了來龍去脈,狗子心中吃定了這個摩西,這位船長一定有貨物急於出手,但倉促來到李朝,哪裏這麽快能找到下家?看樣子也沒打算降價清貨,這是在等傻小子上當呢。狗子也不遲疑,提筆寫了封信,吩咐孟超送過去。
……
卻說這位摩西船長,隸屬於倭國貿易船隊,跟隨船隊常年往來於濠鏡長崎,賣出各種織物,生絲,鯊魚皮、象牙、香料,牛角等,收購銀,銅,鐵,硫磺等物資,利潤不要太高。
哪裏想到今年一月份,艦隊司令佩索率領船隊去長崎貿易,剛剛到達長崎海域,便被倭人艦隊包圍,激戰三天,補給告罄,佩索司令無奈自爆戰船,滿船的生絲,瓷器,絲綢,香料付之一炬,損失銀兩上百萬。
此次戰敗,這位摩西船長仔細說來,也是功不可沒,從濠鏡出發時,他的這艘“凱麗夫人號”本來是作為補給船隻,要裝載大量的食物,水,以及火藥等等,可是這廝太貪心,背著上司,補給隻裝了一半,餘下空間裝載了生絲,香料等。
年年跑這條航線,讓他自信心爆棚,一半的補給已經足夠,剩下的空間為自己和手下謀福利,也如潛規則一般,沒人在意。
哪裏想到大戰關鍵之時,補給沒了……摩西見事不可為,果斷下令逃跑。
逃跑沒啥,但如何回去同總督交代就是個大問題,摩西感覺上帝在向自己招手,召集手下苦思冥想,最後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把貨物都處理掉,拿著銀子賄賂總督。
摩西愛財,總督愛財,大家都愛財。
於是凱利夫人號便跑到了朝鮮京都,可李朝的兩班最是不待見這些夷人,早年有傳教士在李朝折騰,美其名曰傳教,實則是勘測地形,蠱惑人心,變著法的想占你便宜,現在又來我家門口晃**?滾!滾!滾!在港口晃**了幾天,岸都不讓上。
沒辦法,摩西在海上流浪了數天,終於得知有這麽一個半公開的走私地,才興衝衝趕過來。
哪知道這裏也是針紮不進,水潑不濕,這些李朝的商人知道他是從倭國逃來的,急於出貨,壓價壓的厲害,明國商人更是幸災樂禍,都是售賣一樣的貨,巴不得你的生絲發黴,香料生蟲才高興,跑到這裏擾亂市場,不是找抽麽?
貨物沒賣出去,胡子倒是又長了兩寸,摩西坐在船長室裏發愁,手裏拿著一個小瓷瓶,不停的晃**。昨日裏有船員收到的,並附帶了一張拜帖,問有沒有興趣收購食鹽,正琢磨著要不去看一下,反正左右無事。
“船長,這有您的一封信,剛剛送來的,還是昨日那一夥人。”一個紅毛漢子跑進船艙,將信遞給了摩西。
打開一看……不認識,是漢字,命人將隨船的白通譯叫來,白通譯打開書信,僅僅八個字“佩索未死,倭寇追擊。”
“不可能!”
摩西啪啪拍著桌子“老子親眼看見旗艦爆炸,燒的渣都不剩,佩索怎麽可能還活著,那些倭人又怎麽知道我們在朝鮮?這一定是訛詐,一定是訛詐,這些狡詐的明人,信上還說了些什麽?”
“就隻這些,其他的沒有說。”白通譯翻著白眼,就八個字,你還想我說什麽。
“走,去看看這明人想做什麽?”
摩西不敢不去,萬一佩索活著,他就隻能四處流浪,回濠鏡從此成為奢望,他那三個膚白貌美的情人,估計會鑽進別人的被窩,被別的男人摟在懷裏,每次想到這裏,摩西就莫名的心痛。
幾個紅毛夷人被薑福引進金氏貨棧的側房,摩西看著端坐在塌上的小屁孩有點懵逼,這是幾個意思,你家大人都死絕了?操著撇腳的大明官話問道“寫信之人在哪裏?我要同他說話。”
“寫信之人就是我家小少爺,放心,我家小少爺做得了主。”薑福示意摩西落座。
日了狗了,摩西翻著綠眼仁,盯著狗子看了半天,無奈落座,沒辦法,虎落平陽被犬欺,且看這小屁孩有何話說。
“摩西船長,我給您的信看了?”狗子笑的很欠揍。
“看了,但我不相信,我需要解釋。”
摩西撇撇嘴,這不廢話麽,不看到信,我來這裏作甚。
“孟叔,將那幾把倭刀,還有甲具拿來,給摩西船長看看。”
孟超應了,轉過屏風,將幾柄倭刀,甲具放在摩西麵前,摩西並未出聲,示意狗子繼續。
“幾日前,在黃海南道海域,我的船被一艘倭船襲擊,最後被我等擊敗,這些都是戰利品。信上所說的消息都是從俘虜口中得知。”
“不可能!你在訛詐我,這些武器並不能證明他們是倭國的官軍。”摩西站起來,激動的說道。
“莫急,莫急,還有呢。”說罷,又示意孟超。
這孟超也是無奈,小少爺就是麻煩,一次拿出來多好,非要像連珠屁一樣,一點一點的擠出來。
轉眼,那前田老鬼的袍服衣冠,幾條嶄新的火銃放於摩西麵前。
“看清楚了,這是倭國的官服,海盜可沒有這樣的火銃。你要是還不信,那就請吧?”狗子不客氣的說道。
摩西傻眼了,不信不行啊,他常年往返於長崎,倭國的服飾,武器等等一清二楚,眼前的這些東西,的確不是海盜能有的。
“我向您表達歉意,但事關生死,請將事情的詳細經過告知我。”摩西以右手撫胸,對狗子說道。
忙活了半天,終於入套,狗子稍稍平複一下心情,慢悠悠說道。
“前幾日有暴風雨,想必你也知道,我的船尋到一處海灣避風,巧遇倭船,那倭人覬覦錢財,襲擊我等,反被殺敗。從俘虜口中得知,他們隸屬於追擊你等的艦隊,隻是遭遇暴風,脫離艦隊,遭遇到了我等。”
“那你怎知佩索未死?”
“自是俘虜口中得知,說是搭乘小舟逃跑,被倭軍捉到,本來是要處死的,但被你們弗朗機商人花銀子保了下來。”
摩西麵若死灰,但仍心存僥幸“俘虜在哪裏?能否讓我見一見?”
“可以,就在那個海灣的大坑裏,估計還未爛透,你有興趣,可以去看看。”狗子笑咪咪的說道。
摩西聽得雲裏霧裏,對明人有時候拐彎抹角說話的方式犯迷糊,隻好轉頭看著白通譯。
那白通譯俯身在摩西耳邊嘀咕了一通,摩西氣的直翻白眼,都死光了,我還去看個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