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林中密議
莊外的小樹林裏，周德興單手插著腰，正口沫橫飛地對著一群莊丁大放厥詞。
“兄弟們，莊外駐紮的是朝廷招募的義兵。這幫狗日的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攻打濠州時沒少禍害咱們。李莊主卻把他們尊為上賓。你們咽得下這口氣嗎？”
一個三十多歲，滿臉滄桑的莊丁猶豫了一下，仗著膽子小聲說道：“周頭，李莊主平時對咱不薄。他不會讓官兵禍害咱們……”
“屁的不薄！”
略感風寒的唐勝宗用力擤了一下鼻涕，隨手在身上一抹，帶著濃重的鼻音，甕聲甕氣地說道：“今年收成不好，他們特娘的連租子都不給咱們減，這也叫對咱們不薄？”
“你租種的不是周老摳的地嗎？李莊主可是給俺們減了租子。”
“李莊主去年借俺的錢連利息都沒要，你還想怎樣？”
幾個受過莊主恩惠的莊丁紛紛表示反對。
見唐勝宗的挑撥沒有起到作用，周德興眼珠一轉換了說辭。
“哥幾個，減點租就讓你們感恩戴德了？瞧你們這點出息！”
他撇著嘴環視一下眾人，“你們難道不想每天大魚大肉，摟著白嫩的婆娘；你們就不想買房子置地，當個大財主；你們就不想賺個官身，好在人前顯貴？”
“俺當然想，就怕沒有那個命嘞！”滄桑老兵吧嗒吧嗒嘴，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周德興拍了拍他肩膀道：“老哥，眼下就有這麽一個改天換命的機會。”
他又轉向眾人：“濠州紅巾軍正在鍾離縣太平鄉招兵買馬。隻要咱們投了紅巾，剛才俺說的事遲早都能實現。”
停頓一下，他繼續說道：“俺可聽人說了，自從彌勒佛死後，天下的壞人就越來越多。狗日的朝廷在壞人的唆使下，變本加厲地欺負咱們。
現在，彌勒轉世、明王降生。他要帶著咱們一起造反過好日子。明王他老人家常說要‘摧富益民’。意思就是把有錢人的田地、財產變成咱們的田產，把他們的婆姨變成咱們的婆姨……”
他越說越興奮，開始隨意加入自己的想法。
不過，他的這套說辭倒讓眾莊丁們聽得眉飛色舞、心馳神往。連剛才還在猶豫的滄桑老兵都開始激動地搓起雙手。
你可瞎咧咧個啥嘞？混在人群中的朱元璋聽得直搖頭，恨不得衝上去捂住他的嘴。
“現在，咱們就是要去投明王他老人家的隊伍。有明王保佑，咱們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就算一不留神戰死了，咱還能跟無生老母趕奔真空家鄉。有這等好事，你們可還猶豫個啥？”說得興起的周德興手舞足蹈地高聲喊喝。
“咱真能見到明王？”滄桑老兵揣起雙手，一臉疑惑地看著周德興。
意識到自己說大發了的周德興趕緊搖頭道：“那倒不一定。但俺準備帶你們去投他帳下的鎮撫！鎮撫，知道嗎？就是欽差，是明王的左膀右臂。”
說到這，他悄悄朝唐勝宗使了個眼色。
人群中的唐勝宗立即大聲附和道：“那也成啊！咱要能投了欽差，遲早能見到明王！周哥，你趕緊帶俺們去吧！”
“對，去了就能天天吃肉！”
“去了還能混上個媳婦……”
幾個平日裏與周德興和唐勝宗關係不錯的莊丁七嘴八舌地幫起腔來。
內心不斷掙紮的滄桑老兵伸手抓了抓頭頂道：“周頭，你不會是在靠（騙）俺們吧？”
“靠你？俺現在就帶你們拜見鎮撫。”
周德興快步走到朱元璋麵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末將周德興參見鎮撫！”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朱元璋從容不迫地站了起來。他現在為官已久，舉手投足間已頗具威儀。
在他睥睨的目光之下，眾莊丁頓時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弟兄們，俺就是濠州軍的鎮撫朱元璋。隻要你們願意跟著俺幹，德興說的那些事都能實現！”覆水難收，他隻能硬著頭皮替周德興做出承諾。
怕眾人不信，他又從樹後叫出了華雲龍和吳家兄弟。
“這三位都是定遠人氏，現在分別擔任管軍副總管和百夫長之職。你們隻要忠於明王、英勇作戰，俺保你們能升官發財！”
“那咱還等啥啊？去晚了可就沒官當了！”
唐勝宗大聲慫恿著眾人。
“俺們跟著明王幹了！”
“早就想反特娘的！”
在幾個內應的攛掇之下，其他莊丁也都下定了決心。
成了！朱元璋不禁和周德興相視一笑。
就在他要帶人離開的時候，華雲龍突然攔住眾人。
“兄弟們，莊外的義兵肯定是來李家莊派糧的。咱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豈能拱手讓人？”
“不能，絕對不能給官狗子吃！”
剛被刺激得熱血沸騰的眾莊丁振臂高呼。朱元璋卻忍不住皺了皺眉。
昨天，當唐勝宗介紹完莊外駐紮的軍隊和將領後，華雲龍就有點變顏變色的。據他解釋，莊外的隊伍曾經圍剿過紅山寨。他想讓朱元璋替他報仇。
朱元璋雖然懷疑他跟對方有什麽私怨，但也沒好意思直接戳破，隻是問他想如何報仇。華雲龍當即提出，要連夜刺殺對方的頭領。
這個提議讓不想另生枝節的朱元璋大為不滿。好在周德興及時出言阻止，此事才算作罷。
但沒想到的是，不明所以的周德興又建議可以利用周老摳給想跟義兵合作的李善長找點麻煩。眾人細問之下才知道，周老摳的堂兄周有財跟濠州的元帥孫德崖關係密切。
朱元璋一向跟孫德崖不和，覺得這個辦法既可以讓華雲龍出氣，又能給孫德崖的人添點麻煩，就欣然同意。華雲龍等人連夜潛入周宅，連哄帶嚇地逼著周垚乖乖就範。這才有了今天早上的一幕。
沒等他開口，吳良拍手叫好道：“好啊！寧可把糧食燒了，也不能給了他們！”
“你們先走，俺帶人去燒糧！”唐勝宗自告奮勇地帶著幾個愣頭青跑向莊子。
等他們走遠，朱元璋狠狠瞪了一眼華雲龍，心裏第一次對自己的手下生出了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