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委屈的張德勝

帳簾一挑,朱國瑞單手掐著張德勝的脖子走了進來。

“放開俺!俺就是想上個茅廁……”

張德勝臉色蒼白,雙手抓住朱國瑞的手腕,妄圖從他的手裏逃脫出來。

“先把事說清楚再去,耽誤不了多會。”朱國瑞笑眯眯地看著他,眼中卻閃過一抹殺機。

白天的時候,他就有些懷疑。這年頭,軍營私鬥是常事。隻要不出現重傷和死人的情況,千戶以上軍官一般不會出手幹預。

今天,絕對是有人提前給鐵木乎報信,才讓他來得這麽及時。如果探馬赤軍無端闖營也是事先安排好的,那就肯定有人串通蒙古人提前做了安排,想害死他們這群弟兄。

他快步走到帳篷中央,重重將張德勝摔在地上。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跟著指揮使從院外一同進來的!”他慢慢蹲下來,一字一頓地問到。

“老大,你別冤枉人!”倒在地上的張德勝努力撐起了上身,眼神慌張地矢口否認。

“冤枉你?”

朱國瑞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娃娃臉,麵帶嘲諷地問道:“我冤枉你什麽了?”

“老大,這是咋了?”

不明所以的其他弟兄紛紛圍了過來。

地上的張德勝愈發緊張,眼神不斷遊移。

“說吧,別讓我動粗。”朱國瑞示威似地晃了晃鐵拳。

“俺沒告密!”

見識過老大拳腳威力的張德勝渾身一顫,梗著脖子叫喊起來。

朱國瑞收回拳頭,輕蔑地一笑道:“我什麽都沒說,你是怎麽猜到我要問告密的事?”

“啊?俺……”額頭滲出冷汗,張德勝變得張口結舌。

“難怪鐵木乎來得那麽快。原來是你……”急性子的茅成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你是不是又想去告密?”。

“你們剛才幹什麽了?”覺得他話裏有話,朱國瑞狐疑地看向眾人。

“俺們要造反。”傻乎乎的趙端一臉興奮。

你能不能小點聲?朱國瑞無奈地搖了搖頭道:“這麽大的事,怎麽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您也想造反?”趙德勝驚訝得張大了嘴。

不會吧。老大是想玩真的?

茅成跟仇成疑惑地對視一眼。

地上的張德勝借機想坐起來。

“別動!”

趙端一把將他按回地上。

“你個探子,還想出賣俺們?”他邊說邊伸手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俺沒出賣大家。俺……也想……造反……”張德勝拚命掙紮,費力地解釋著。

“造個屁反?別特娘的瞎說!”擔心泄密的仇成趕緊捂住他的嘴。

眼見張德勝翻起了白眼,朱國瑞一把抓住趙端的手臂,“都別急,先問清楚再說。”

一股巨力傳來,趙端呲牙咧嘴地鬆開了雙手。

“呼……”

逃過一劫的張德勝張開大嘴拚命喘息。

“你是不是去給韃子報信了?”

“俺沒有!俺是……”張德勝連連搖頭否認。

沒等他解釋完,趙端不分青紅皂白地揮起了拳頭:“你個番生,還敢嘴硬!”

“啊!”

張德勝的一隻眼晴當即被打得烏青。

“俺是去給韓百戶報的信……啊!”

鼻梁又中一拳,鮮血瞬間噴出。張德勝抱著腦袋慘叫連連。

給韓百戶報的信?那是俺們冤枉他了?帳內之人不禁麵麵相覷。

朱國瑞也不由得暗怪自己魯莽。

他緩和了一下口氣道:“那你除了見到韓百戶,還曾經見過誰?”

“沒有了!俺出門不久就看見韓百戶在陪指揮使巡營。然後……”張德勝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你們憑什麽冤枉俺?”

看來是真的冤枉他了。看著痛哭流涕的張德勝,朱國瑞感覺臉上直發燒。

張德勝是新附軍從流民中抓來的壯丁,平時就經常被其他兄弟看不起。如今受了天大的冤枉,他內心中的委屈全都爆發了出來,抱著腦袋痛哭不已。

見他哭得死去活來,於心不忍的眾兄弟趕緊紛紛勸說起來。

“好啦。是俺們錯了!咱這不是怕有奸細嗎?”

仇成臊眉耷眼地湊到他麵前,替他擦著臉上的血跡。張德勝這才逐漸止住了哭聲。

大約半柱香後,帳簾再次被人挑起。韓百戶從帳外探進了腦袋,笑嗬嗬地衝朱國瑞道:“十七,張德勝晌午的表現不錯。要不是他來找俺報信,你們差點讓探馬赤軍給找茬祭了旗。”

聽到他的聲音,趙家兄弟趕緊擋住一臉傷痕的張德勝。

“娃娃呢?怎麽沒看見他。”韓百戶好奇地左右看看。

好在帳內光線昏暗,他才沒能發現滿麵淚痕的“娃娃”。

“他尿尿去了。”

趙家兄弟撓著腦袋,一臉憨笑,努力讓自己顯得人畜無害。

“回來替俺誇誇他。”

雖然覺得兩人有些古怪,韓百戶也沒想繼續深究。他收起笑容,歎了口氣道:“十七啊,上半夜巡邏完,你們好好睡會。俺也沒啥要說的了,都自求多福吧……”

搖了搖頭,他嘬著牙花子轉身出帳。

“謝六哥!”朱國瑞帶著弟兄們躬身行禮。

“對了!”

走出帳外的韓百戶忽然回過頭來道:“今的事是讓你趕上了,別多想,也別多管。你就安心等著接俺的班吧。”

說完,他擺擺手,頭也不回地向自己的大帳走去。

看來是有人要算計韓百戶。朱國瑞恍然大悟。

其他兄弟頓時也都明白了過來。

仇成一跺腳,晃著小腦袋道:“俺看,準是鄭興祖那個孬子攛掇蒙古人來鬧事。”

“說得有理!”茅成撫著虯須點點頭道:“鄭興祖一直想幹掉老韓,搶走副千戶的位置。他又正好能跟蒙古人說得上話!”

鄭興祖是誰?朱國瑞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穿越以來,他基本隻跟自己百戶所的人打交道。連千戶武誌剛都沒怎麽見過。

不過武千戶輕易也不出帳篷。他是軍中宿將,又嗜酒如命。隻要沒有戰事,他就一人躲在帳篷裏飲酒,根本不過問軍中之事。這也是副千戶陣亡後,指揮使急著讓韓百戶上位的原因。

正在他想問又不好問的時候,趙德勝替他問了出來:“鄭興祖是誰?”

“全椒人,在另一個百戶所當百戶,跟咱一樣隸屬武千戶。”仇成麵帶不屑地解釋了一下。

茅成在一旁補充道:“他跟漢軍世襲千戶劉勝走得近,早就跟蒙古人眉來眼去了。”

原來如此。朱國瑞這次算是徹底捋清了線索。

今天的鬧劇,無非是狗血的職場劇情。鄭興祖想假借蒙古人之手,在武至剛的千戶所鬧出點動靜。而出事的夥房恰巧歸韓老六負責。如果事情鬧大,韓百戶肯定難逃處罰。

至於鄭興祖,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擠掉韓老六成為副千戶的候選。

大元都要完了,你們可還爭個什麽勁!朱國瑞覺得這些看不清大勢的人真的很無聊。

見張德勝又開始小聲抽泣,他趕緊深鞠一躬道:“娃娃,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娃娃,俺弟有點傻。你要想不開,就打俺幾下好了!”趙德勝覥著臉衝張德勝擠眉弄眼。

“俺的命咋這苦嘞!”終於沉冤昭雪的張德勝不禁再次放聲痛哭起來。

“別哭!”

趙端突然站到他麵前,緊繃著黑臉大喊一聲。

【作者題外話】:注:文中提到的“番生”和“孬子”都是安徽方言。“番生”指放著好日子不過的人。“孬子”是指人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