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雙龍反目
元軍大敗，敗得很幹脆、很徹底。兩股義兵突然後撤，讓朱元璋成功用騎兵包抄了大軍兩翼。無心戀戰的元軍瞬間喪膽。雖然董摶宵等將領在陣中不斷鼓舞士氣，大軍依舊在紅巾軍的衝鋒下土崩瓦解。丟掉武器的士兵跟沒頭蒼蠅似的向四麵八方瘋狂逃躥。實在跑不動了，膽大的士卒直接跪地請降。
“我去抵擋一陣，你快帶指揮使走！”既想讓董摶宵成功脫離，又想借機投奔朱重八的朱國瑞對著董老五大喊起來。
“十七，跟本官一起走。不要做無謂的犧牲。”亂軍之中，深受感動的董摶宵衝著頭也不回的朱國瑞高聲喊喝。
“老爺，咱先走吧。好人有好報，十七兄弟不會有事的。”為了主家的安全，董老五緊咬鋼牙伸手拉住董摶宵的馬韁，不容分說就帶著他拚命後撤。
希望就在眼前！滿心歡喜的朱國瑞帶著五個鐵杆弟兄飛馬迎上追來的紅巾軍。
躲過迎麵射來的箭矢，朱國瑞伏在馬背上大聲喊道：“別放箭！我們是來投朱重八的！”
聽他大喊要投朱重八，對麵的紅巾軍停止放箭。一個小頭領麵露狐疑地帶著十幾個士卒圍住了他們，緊張地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隊伍後麵麵，朱元璋正帶著湯和與花雲策馬而來。一個紅巾士卒快步跑過來稟報道：“朱公子，前麵有個元軍百戶說要投奔您。”
“元軍百戶，投俺？”這可是個新鮮事。尚未單獨領軍的朱元璋咧嘴直樂。眼珠一轉，他又皺起眉警惕地問道：“他帶了多少人馬？”
士卒看出他的擔心，笑著回稟道：“他們一共才六個人，還全是輕騎兵。”
那應該不是想來偷襲俺的。聽完稟報，朱元璋放下了心，在不知不覺中挺直了腰板。
“上位，您這就是人心所向，眾啥那啥……”想拍馬屁的花雲卡了殼，撓著腦袋直望天。
“眾望都歸！連這都不知道，真是孬日八西的。”湯和搖頭晃腦地顯擺起來，狠狠鄙視了一下老兄弟。
“噗”朱元璋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啥？俺又說錯啦？”湯和不知所以地瞪著大眼看著他。
意識到自己失態，朱元璋趕緊收起笑容，耐心解釋道：“湯和哥，那叫眾望所歸。咋就成都歸嘞？”
“你個十三點，還覥著個臉說俺嘞。合著你也不知道！”花雲找回了場子，斜著眼看著湯和。
湯和有點掛不住麵子，皺起眉頭道：“誰有功夫跟你瞎咧咧，咱們還是去看看到底是誰要投重八。”
“也好，俺也想看看這個百戶是個什麽成色。俺可不想收個酒囊飯袋在軍中混日子。”朱元璋點頭同意。三個人催馬向前。
遠處，朱國瑞正焦急地等待著大明開國皇帝的到來。隻是紅巾士卒一直警惕地注視著他們，讓他沒法再向前尋找。正在他左顧右盼之間，對麵來了三匹快馬。馬上之人頭包紅巾，身穿皮甲，明顯與其他紅巾士卒裝束不同。
這會不會就是朱元璋？朱國瑞心中有些激動。他為自己終於可以見到明朝開國皇帝感到興奮，又對自己能否成功投奔組織有些擔心。他忍不住長身問道：“對麵來的可是朱重八？”
沒等朱元璋回答，身旁的湯和忽然全身一緊，從馬鞍上摘下了馬槊。
“狗日的是羅大！”花雲拔出大鐵劍，咬牙切齒地罵了起來。
一聽是“羅大”前來投奔，朱元璋也是一頭黑線。上次掉進糞坑，被城中眾將笑話了好長時間，弄得三個人有日子沒能在軍中抬起頭來。
湯和端起馬槊，二話不說就催馬衝了過去。
“別衝動！他畢竟是來投誠的。”現在的朱元璋畢竟比另兩個兄弟心胸寬闊一些，他趕緊出聲阻止。可惜報仇心切的湯和根本不聽勸阻，直接衝著朱國瑞殺了過去。朱元璋在馬上跺了下腳，帶著花雲跟了上去。
見三人快馬而來，朱國瑞身邊圍著的紅巾軍主動閃開了道路。
來勢洶洶的湯和讓朱國瑞感覺有點不妙。這可不像是迎接的樣子，反而像是來拚命的！
“羅大！”率先衝過來的湯和挺槊便刺，眼中全是殺機。
怎麽碰上這三位了？朱國瑞暗道一聲“不好”，慌忙舉刀封擋。
“當”
刀槊相撞之後，湯和圈回戰馬大聲質問道：“你個小雜花為何故意把俺推下糞坑？”
“嘔……”
剛剛趕到的花雲捂著嘴幹嘔起來。你個大大，能不能不提這個字。自打上次之後，老子聽見“糞”啊、“屎”的就想吐。花雲哀怨地瞪著青筋暴露的湯和。
此人真是無法理喻。朱國瑞決定不去理他。見與花雲同時趕來的朱元璋還算麵色正常，他大聲喊著對方的名字解釋道：“鄭世，你聽我……”
“狗日的，你還敢承認！氣煞俺也！”
聽“羅大”說“正是”，本來就火冒三丈的湯和再次拍馬舞槊殺了過來。來不及解釋的朱國瑞隻能硬著頭皮再次應戰。
二馬一錯鐙，湯和反手一槊抽向朱國瑞的後心。不願誤傷對方的朱國瑞趕緊伏在馬背上，堪堪躲過。
“小雜花，真是給臉不要臉！”看出老大一直在忍讓對方，趙德勝心頭火起，挺起馬槊對上湯和。
兩人槊來馬往，廝殺在一起。三、五招過後，湯和明顯力不從心，已經有了落敗的跡象。
看來趙家兄弟還真沒吹牛。朱國瑞和其他兄弟連連點頭。這哥倆平日裏淨吹噓自己的馬上功夫，還說是一個白胡子老神仙親給他們傳授的武藝。
“圍殺他們！”擔心老兄弟安全的朱元璋帶人殺了過來。
“別傷他性命，咱們先撤！”見“鄭世”也不聽解釋，朱國瑞隻能帶著兄弟們邊打邊撤。
“嗡……”
腦後傳來兵刃破空之聲，朱國瑞下意識地回刀反撩。
“啊！”
一個紅巾頭領翻身墜馬，咽喉處噴出鮮血。
“張龍兄弟！”眼見自己的貼身侍衛當場斃命，朱元璋瞳孔充血，不顧一切地殺向朱國瑞。仇成挺起長槍刺向朱元璋，被他閃身躲過。朱元璋反手一刀，差點卸掉仇成的一條臂膀。仇成慘叫一聲，扔槍逃命。
“哪跑？”朱元璋又追上張德勝，一刀刺中他的大腿。“娃娃”慘叫一聲，催馬而逃。
眼見追上萬惡的“羅大”，朱元璋毫不留情地揮刀劈向他的脖頸。
真特娘給你臉了？朱國瑞心生不滿。他低頭躲過對方的刀鋒，回手刺向對方的馬頭。
“噗嗤”
戰馬頸部中刀，直接撲倒在地。朱元璋被摔得七葷八素。等他掙紮爬起的時候，一把戰刀架在他的脖頸之上。
“叫他們住手！”朱國瑞憤怒地盯著他冷聲命令。
“狗日的，快放開上位！”花雲舉著鐵劍策馬而來。
“誰敢再上前一步，我就要了他的命！”朱國瑞目眥盡裂，嘶聲大吼。手中鋼刀一蹭，鮮血順著朱元璋的脖子流了下來。
“兄弟別衝動！”嚇得冷汗直冒的花雲趕緊轉身對士卒們喊道：“都特娘住手！”
等到土卒們都停下腳步，朱國瑞才押著朱元璋緩緩起身道：“讓我的弟兄先走！”
“不成！俺得跟您一塊走！”趙德勝拚命搖頭。
“怕啥？”朱國瑞故作輕鬆地笑道：“都忘了我會卜卦了。我今天算的是‘單人利逃跑’。你們不走，這卦就不靈了！”
“唉！”
周圍的紅巾士卒越聚越多，趙德勝等人同時歎了口氣，紛紛調轉馬頭衝出包圍。
等弟兄們跑得沒了蹤影。朱國瑞才對朱元璋吩咐道：“牽著馬跟我走。敢耍花樣，要你的命！”
“嗖”
一支箭矢破空而來。朱國瑞嚇得一低頭，羽箭擦著他的頭皮飛了過去。
“還敢耍花樣！”盛怒之下，他狠狠在朱元璋胳膊上劃了一刀。
“嗯……”
鑽心的疼痛襲來，朱元璋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大驚失色的花雲趕緊大聲吩咐：“都別放箭！”接著，他又對朱國瑞說：“羅大兄弟，這都是誤會，沒有人想傷害你！”
羅大是誰？聽到這個名字，朱國瑞略一皺眉。
來不及細想，他又開口道：“讓鄭世送我一程。我保證不傷害他。但要有人跟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鄭世”是誰？一眾紅巾軍將士麵麵相覷。
“聽你的，俺放你一箭之地。”花雲收起鐵劍，“不過，如果你再傷害上位，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俺也要把你碎屍萬段！”
“好，一言為定！”朱國瑞一拽朱元璋，牽著馬向後退去。
等出了弓箭射程，朱國瑞一腳將朱元璋踹翻在地，飛身上馬。
“鄭世兄弟，得罪了！我本是要投朱重八的。沒想到他的手下都是小肚雞腸之輩。咱們後會有期！”說完，他拚命打馬飛奔而去。
“保護上位！”湯和帶著士卒蜂擁而來。
“他是來投俺的？誰又是鄭世？”坐在地上的朱元璋雙目失神，喃喃自語。
“上位，你沒事吧？”湯和一把抱住他，焦急地對醫官喊道：“快給上位包紮！”
朱元璋茫然地抬起頭道：“湯和哥，剛才那位百戶真是來投俺的？”
“投個屁，他差點要了你的命！”一臉焦急的花雲趕了過來。
“鄭世、鄭世……”沒顧上理睬他，朱元璋嘴裏反複念叨著這個名字。
“‘我沒有惡意，隻想問問朱元璋在哪裏。’
‘在下正是……’”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對話。
“俺滴個孩嘞，鄭世就是俺啊！’”朱元璋猛地一拍腦門。傷口被牽動，他疼得直冒冷汗。
“看把上位疼的！”湯和心疼得臉直抽抽，“俺一定要宰了那個羅大！”
朱元璋歎了口氣道：“恐怕他不叫羅大。他喊‘鄭世’是在叫俺嘞，根本不是回答你！”
“啥？”
周圍的兄弟全都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