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總要有點理想吧

千古江流,江流千古。

武夷山西麓,在群山環繞中,有一條不大的江流順著山脈走勢,蜿蜒的向著南方奔流。

江邊的沙灘,在夕陽下,被照射出奇異的橙金色,一塊巨石橫臥在水邊。

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懷裏抱著衣服,在巨石上踮著腳,焦急而忐忑的目光搜尋著江麵。

有點嬰兒肥的白嫩臉龐上,一雙烏溜溜的桃花眼睜得瞪圓,流轉著擔憂和關切。

正當她咬著嘴唇,躊躇著是不是該回去叫人。

這時江麵炸出一蓬浪花,一個小人抓著一尾大鯉魚,正在浪花裏翻滾沉浮。

“竟然想吃哥的小雞!?你以為你是老鷹?還是妖精!?”

小人兒左手伸在鯉魚的鰓裏,死死的扒住,被這尾七八十厘米長的魚爸爸帶著,四處亂竄。

“咳咳……呸…以為這樣就能把哥甩掉?嗬,今天不是魚死,就是魚死!”

“阿郎,阿郎!快上來!快……”

岸上的小丫頭,看到這驚險萬分的一幕,淚珠在眼眶中轉著彎兒,卻不知所措。

小人兒再次被大鯉魚帶進了水裏,水麵除了幾圈漣漪,就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

小丫頭放下衣服,擦了一把眼睛,咬咬牙準備跳到水裏。

這時,水裏飛出一抹暗金色的亮光,‘啪’的一聲砸在了小丫頭的腳邊,又騰的跳起甩了她一身的水珠。

接著,水麵冒出一個娃娃頭,得意洋洋的衝著小丫頭揮手。

小人兒飛快的遊到岸邊,光著屁股樂顛顛的爬上了巨石,猛地抱住還在活蹦亂跳的大金鯉。

“鈴娘,今晚給你吃烤魚,哈哈哈。”

兩尺多長的魚,被小人兒抱在懷裏,這畫麵就像年畫一般。

鈴娘這會才不管什麽烤魚呢,小郎君安全上來就好,“阿郎,你要是再不上來,我就要去喂魚了。”

“鈴娘小姐姐,不要擔心嘛,我可是浪裏白條,區區一條小鯉魚能耐我何,額,這魚好像大了點,很不好烤的樣子,還是紅燒吧。”

“阿郎你快把魚放下,趕緊擦擦身子,把衣服穿上。”

“先把腰帶給我,我得把它穿起來,不能讓它溜了,做人要講信用,說了魚死,就得今天吃了它,哼哼,得讓它知道,小雞不是誰都可以隨便吃的!”

小人兒用腰帶穿過魚鰓把它栓住,然後把它拖下巨石,離得水麵遠遠的才放下。

曾經在這條江裏的霸王,此時顯得異常淒慘,被拖得魚鱗散了一地。

小人兒又跑到水裏,洗掉身上的魚腥,這才再次爬上的巨石,接過小丫頭遞給的白疊布,把身上的水珠抹幹。

“阿郎,快把衣服穿上,莫讓江風吹著了涼,招了濕氣。”

鈴娘幫著小人兒把衣服穿上,因為沒有了腰帶,便給他打了個結綁住了。

“鈴娘,你看這鯉子夠不夠大,哈哈,要不是在水裏我順著它的勁扔出來,還真拿它沒辦法哩。”

鈴娘給小人兒整理好衣服,小嘴一嘟,“阿郎,以後別嚇鈴娘了,太爺要是知道你又跑來玩水,我又要被打板子了,還敢把魚往家帶?你饒過奴奴吧。”

“別怕,大父今日去如日寺訪友,應是宿在那裏了,你這會跑家去,把虎子叫過來,不然這魚我們帶不回去,我在這散散水汽等你們。”

小人兒說完,找了個平整的石麵蹲坐下來,看著鈴娘蹬著小短腿跑遠。

感受到石麵還有太陽曬過的暖暖餘溫,小人兒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嘴裏細聲的嘟囔著,“哎……看來是回不去了……林徹啊林徹,既來之,則安之吧”

這小人兒姓林,出生在開慶元年,所以被取了個小名,‘慶’,西門慶的慶。

之所以暫時還沒有取正式名字,是因為有些富貴人家的習慣就是等孩子五六歲開蒙讀書時,才會鄭重的取名,到了束冠之時才會取字。

其實,在林慶十個月大的時候,就不幸病得隻剩一口氣了,又很不幸的被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靈魂李代桃僵。

現在或許該叫他前世的名字,‘林徹’。

在一個無聊的夜晚,他不好好在酒吧喝酒,跑到江邊吹風,不巧的碰見一個女孩落水。

不知道是酒精激發的衝動,還是心底莫須有的善良,反正林徹立馬就跳進了黑漆漆的江水中。

結果女孩是被救上去了,見義勇為好青年林徹卻被江水帶走了,不知道是老天對他的獎勵還是什麽,把他的靈魂給送到了這裏,附贈了一個嬰兒的身體。

轉眼就過了五年,林徹一直也沒搞懂,這是穿越時空回到了過去,還是進入到了另外一個平行世界。

所以,等到他三歲以後,有了一定的行動能力,就經常來這條江邊瞎轉悠,似乎以為這江水裏有兩個世界的連接點。

隻是到了今天,一切都還是徒勞,唯一得到的就是很不錯的水性,和健康壯實的身體。

望著四周的山脈和眼前的江水,和原來那個世界是那麽的相似,林徹用手撐住小腦袋,在腦海裏用記憶勾勒著原來那個世界中和眼前不同的地方。

山的輪廓還是差不多,就是前世那些山上全是年份不大的鬆樹,這裏的卻是鬱鬱蔥蔥古木森森,好多林徹都叫不出名字的樹種。

這條江也更寬,更深,水流更湍急,裏麵竟然還有許多魚蝦。

其實,他也沒有多麽的想要回到原來那個世界,畢竟除了漸漸上了年紀的父母,並沒有太多留戀和牽掛。

前世活了三十多年,依舊孑然,一無所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有什麽意義,日複一日的活著,沒有什麽快樂,也沒有什麽難過。

這裏的國號叫大宋,這一點和林徹記憶中的曆史一樣,林徹來的那年,是開慶元年,這是一個隻用了一年的年號。今年,是景定五年。明年,誰知道會不會又換什麽年號。

“這宋朝的皇帝是真的任性,閑著沒事就改年號,有那心思還不如整整軍備呢……”林徹嘴裏叼了根草葉,心裏無聊的吐槽著。

在記憶力努力搜尋了一番,似乎這大宋快沒幾年了,起於草原上的狼騎,正在向全世界踐踏,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百年前,大宋北邊那個從檀淵之盟開始不得不以兄弟相稱的遼國境內,女真人作反,建立了一個新興的大金國。

受夠了遼人窩囊氣的大宋朝廷,於是和女真人締結海上之盟,相約夾攻大遼,奢求奪回幽燕之地。

結果實力不允許啊,情況就是,遼國被女真打了滿頭包,節節敗退,而大宋又被殘破的遼國打得滿頭包,損失了最能打的西軍精銳。

打得興起的女真人,一時刹不住車,幹脆給大宋來了個靖康之恥辱,順帶奪了大宋的半壁江山。

大宋朝這是真正的偷雞不成蝕把米啊,趙官家那是真的寶寶心裏苦!

到了三十多年前,更北麵的草原又起了一個更蠻橫的大蒙古國,邀著大宋合擊大金國。

原本吃過虧得臨安朝廷肯定是不想再跌同樣的跟鬥的,無奈這大金國打不過蒙古,卻總是拿著大宋出氣,拆大宋的東牆,補自己的西牆。

這臨安就咽不下去這口氣了,原本就想安安生生的歌舞升平,花天酒地的,被你搶走的地盤咱也認了,這都不行,拿我當軟柿子是吧,那你也別想好過!

當然,臨安也有那麽一絲打回老家的幻想,就這樣,無奈的入了套。

嗬嗬,結果嘛,沒意外,走了狼,來了虎。

這半壁江山還不知道能撐到幾時。

這裏,是大宋的南邊,地處江南西路和福建路的交界,屬於贛州府石城縣,山脈綿延。

等到王朝崩塌的時候,即使這漫漫群山,估計也無法阻擋那**的大半個世界的滾滾鐵蹄吧。

想到那在這個時代最強大的武力,林徹心裏也是很是惆悵,以後該怎麽辦呢?

浮舟海上,去海外尋找容身之所麽?

或者,可以試著和這絕世強大玩玩?

反正,這一世也是白來的,人生又那麽無聊,難道還要像前世那樣碌碌無為白活幾十年麽?

對呀,幹嘛不試試呢,似乎挺好玩的,想到這,林徹眼裏隱隱流動著興奮的光彩。

這裏沒有電,沒有網絡,失去了現代生活的一切設施,如果不給生命找一個目的,那不是比以前還要無聊麽,不管目標有沒有可能實現,就當玩一場遊戲也就是了。

終歸,不可能安安分分的做一個四等人吧,甚至可能都沒命留著做。

感覺腳背有些麻癢,隨意的伸手一摸,手上多了一隻小螞蟻的屍體,林徹看著這隻螞蟻發了一會呆。

“或許,忽必烈要碾死我,比碾死一隻螞蟻還輕易吧。”

“阿郎!阿郎……”遠處傳來了鈴娘的呼喚聲,林徹聞聲望去,小丫頭歡快的跑下土堤,後麵跟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壯實少年,一看就是個好勞力。

林徹收起念頭,感覺身上已經幹爽了許多,找過鞋子穿上,立在巨石之上,夕陽斜照,小小的個頭拉出細長的影子,像一柄長槊直直的刺入江水之中。

“好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死也沒那麽重要,重活一次怎能不浪?那就玩玩吧!”

林徹眺望著遠方的山峰,重活一世,總得有點理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