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敲打

李斌畢竟作賊心虛,連狐朋狗友都沒顧上,自己一個人溜走。想不到陳遠就像幽靈,上一刻還在蹇義取表字,風光無限,這一刻就堵住了自己的路。

他就是一個田舍兒,我怕什麽,李斌心裏為自己打氣,還沒一息又萎了,天可憐見,真怕陳遠那個錦衣衛朋友串出來,給他一下,他這輩子都完了,他還沒瀟灑夠呢。他哆嗦道:“陳遠,你想做什麽?我,我告訴你,我可不怕你。”

“二少爺,你好像忘了什麽吧?”

“什,什麽?忘了什麽?”李二少爺呼吸急促,來個死不認賬。

陳遠反而笑了,笑容很燦爛,李二少爺卻覺得如在冰窖,全身冰寒,他再蠢也明白,剛才稠人廣眾,他不認賬可能掩人耳目嗎?這一刻,他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李二少爺哭喪著臉:“陳遠,不不,陳大少爺,咱們打個商量,我給你一百兩銀子怎麽樣?真金白銀,比三句話有用多了。”

“一百兩,打發叫花子呢?”

“二百兩。”李二少爺咬牙。

陳遠蔑視一笑。

“五百兩,不能再多了,再多,除非,你,你……”

陳遠依舊搖頭。

“一千兩,真的不能再多了,這還是我四處巧取豪奪,哦,不,是他們熱情好客給我的,我自己都沒舍得花,還不敢讓老爺子知道,要不然,他一定打斷我的腿。”李斌心裏在滴血,從開始對陳遠威逼利誘,現在對他真的是懼怕如斯了,接二連三的被陳遠戲弄,他的小心髒,提到陳遠就喘不過氣來。

陳遠“嗤”的笑了,懶洋洋道:“價值連城的寶石我都轉手送人,還在乎你這一千兩銀子?”像李斌這樣的紈絝,你隻能讓他害怕,不可能讓他心服,跳梁小醜,有一千種方法對付他,要打就要讓他毫無翻身,否則三天兩頭來擾亂,不勝其煩,李家家大業大,不可能一個賭注就弄垮他。

讓他害怕,知難而退就行了,一個蒼蠅似的紈絝都要出全力,要幫助吳月荷,後麵應對朱瞻基這些人,那累都得累死了。

“二少爺,你不用緊張,我呢,也沒想什麽,笑一笑,十年少,來,笑一個嘛,哭著臉多難受。”

二少爺倒退兩步,咧開嘴,露出一張笑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陳遠,你,你不要,我姨夫可是江寧的捕頭,我爹爹是江寧首富,啊,陳公子,陳少爺,陳大哥,是我豬油蒙了心,我該死,我混蛋,我糊塗,您老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我給你作揖了,同窗讀書,剛才的賭注,您就當我是一個屁放了行不?”

“饒你嘛,也不難。”

二少爺打起十二分精神:“要我怎麽做?隻要你放棄賭注,以後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聽你的。”聲音越來越小,真個要上刀山下火海,他先得暈了過去。

“董小姐婚約的事?”

“啊,隻有大哥您才配得上如花似玉的董小姐,以後我再有想法,叫我天打五雷轟,進宮當太監。”發這樣的毒誓,他也是對陳遠畏懼到了極點,豁出去了。他不知道陳遠對董小姐根本沒有想法,自己以為陳遠與董明燕有婚約,定然是不能讓別人覬覦的。

陳遠自然不會說破,隨著對董明燕多了接觸,這個少女對父母柔弱,不敢任何反抗,聽由安排,這是整個封建社會下大多女子的寫照,同時,還有一絲愛慕虛榮。但總體來說,並沒有什麽壞習慣和毛病。

她讀書不多,受家裏管教嚴,與陳遠接觸少,兩人沒什麽話題,反倒是吳月荷,兩人都是在孤獨掙紮的人,反而惺惺相惜。

“還有呢?”

“我李斌以後見到你,再敢有不良心思,叫我穿腸肚爛,粉身碎骨。”李二少爺也不管了,什麽惡毒的誓言都發出來。

陳遠滿意的點點頭:“很好,看你態度很誠懇,那賭注的事情就先這樣。”

李斌大喜過望:“好,好,我態度很好,說到做到。陳大少,我就不耽擱你了。”他說完就跑了幾步。

“慢著。”

李斌頓住,艱難回頭:“陳大少,您還有什麽吩咐?”

“大家同處江寧,以後呢,對大家好一點,善一點。”

“一定,一定。”李斌忙不迭的回答,逃也似的跑出老遠,才發現盡管陽光不熱,涼風習習,背後都濕透了。

陳遠前世是人民的公仆,有著他的習慣,不是他聖母心,而是是人,都不該純利己主義,不是麽?李斌這樣的紈絝,欺壓百姓那是常事,他陳遠管不了,力所能及敲打一下還是可以的。

詩會的焦點,楊士奇和蹇義發言,鼓勵學子們努力發揚文化,光大大明國威,勉勵他們勤學苦讀,把聖人教誨牢記心中,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學子們被說得群情激動,麵紅脖子粗,紛紛磨拳擦掌。

待楊首輔和蹇尚書離開後,學生士子們三三兩兩的,或高談闊論,或大聲吟詩作詞,互相恭維吹棒。所以說,詩會就是結交人脈,提升名氣的好機會,正因為如此,大家才那麽熱情地參加。

陳遠這個這匹黑馬,後麵就隻是跟著鮑參軍四處看美人了,有人蹭上來跟他結交,作詩吟賦,陳遠隻是笑笑,稱自己實在才學有限,不能獻醜。一直到詩會結束,都沒用後世知識抄上一首來“證明”自己。

最引人矚目的,自然是李騏和蹇怡璿了,郎才女貌,剛才陳遠送了顆大寶石。李騏心中不是滋味,自從見到蹇怡璿,他就念念不忘,做夢都想著。後麵見陳遠不在,使勁渾身解數,作畫,賦詩,作文,令人歎為觀止。

蹇怡璿本來就對這些很癡迷,帶著對陳遠的疑惑,跟李琪他們談詩作畫,述說胸懷,好不自在。

隱匿在人群中的陳遠,左手提著一籃子紅薯,右手啃蘋果,聽著鮑參軍評論那些女人,不時發出嗯的一聲,讓人不禁想。這還是那個破解瓦剌難題,蹇尚書親自賜表字的陳遠?一定是幻覺。

詩會結束後,陳遠見到董小姐,見她表情不太好。

她看了一眼陳遠,沒說什麽,鑽進了馬車。金忠不知道原委,跟陳遠打了一聲招呼,勒住馬繩,一聲輕喝,馬嘶溜溜啟程。

到了半路,人跡少的地方,董小姐掀開簾子,輕輕道:“陳,陳公子,你是不是喜歡蹇家小姐?”

陳遠騎馬在車邊,聞言一怔,心中苦笑,怪自己神經大條,這才明白了她不高興的原因,這麽貴重的寶石,自己的未婚妻不送,送給其他女子,未婚妻能高興麽。

見她眼裏都是哀怨,又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兩個人都沒說過什麽話,能有什麽感情呢?束縛他們的,是那一紙婚約。

陳遠鄭重道:“董姑娘,你了解我嗎?”

了解他嗎?董明燕搖頭,顯然是沒有的。陳遠怎麽看,都想一個田舍兒,一個不學無術的書生,但不知道哪來的神力,流出哥哥,在今天又大放光彩,在她心中,他就是一道迷。

“姑娘有沒有想過,是否真心想要嫁給我,而不是那一紙婚約,有沒有想過,嫁給我會不會幸福。”

這些話,在現代人來看,是經常掛在嘴邊。但在明朝,她們想都不敢想,幸福?什麽是幸福?不是聽從父母安排嗎?

“姑娘看這夕陽。”

董明燕抬眼望去,此時,夕陽嫻熟地、井然有序地調整和變幻著自身的色彩結構和光亮的強弱,由金黃逐漸變成緋紅,並且以最溫柔、優美的姿態和日落黃昏般的速度向西邊的山頭逼近。它披著滿身的落日紅,散發著恬靜、柔和、溫馨、舒適的光輝,朱霞爛漫、紅紅火火,慰為壯觀。

“董姑娘,你是一個賢惠的女孩,你的人生,應該如同看這夕陽這樣去享受,我現在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前程渺茫,你沒必要搭進去。我送蹇姑娘東西,是我在闖南京大獄的時候,她對我有相助之恩,要不是她,我今天能不能站在你麵前都很難說。”

董明燕心中有些愧疚,道:“對不起,我哥哥的事,讓你受苦了,我不是不知恩義不懂禮節的女子,要不然我不會到了現在才問你,你,你要是真喜歡她,我會尊重你的決定的。”她說完,黯然毫不掩飾在臉上。

陳遠苦笑,看來她還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董明燕忽而又反應過來,是啊,蹇怡璿那樣漂亮,喜歡她的人多了去了,他剛才說了是報恩,自己何必計較呢,轉而道:“陳公子,之前是王姐姐在我麵前到處詆毀,我誤信她,是我錯了,你能處處為我著想,我心裏很高興,我想,以後,你也不會……”讓我不幸福幾個字她說不出來,腮邊起了紅暈,如天邊的晚霞,嬌豔欲滴。

“嘩啦”她心如小鹿,放下簾子,躲進了車裏,有心掀開簾子再說什麽,卻再也沒有勇氣。

金忠一聲不吭的趕馬,仿佛什麽也沒看到。

陳遠苦笑不已,這與自己的預想,開始背道而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