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隱情
在玄武城一處偏僻的地方,左右沒有什麽人家,就一棟宅院,宅院並不大,一幢三間的瓦房,中間是堂屋,左右各有一間內室,前邊帶個小院子。
宅院很陳舊,門上的鎖都已經腐蝕,門搖搖欲墜,屋上的瓦片七零八落,還有些稻草雜亂鋪在上麵,像無人居住的樣子。
一道人影輕盈而極速的走進院子,在左邊臥室的窗子上輕輕叩了幾下。片刻之後,一個魁梧的身影打開屋門,人影一閃而入,然後迅速關上了門。
“王師兄,不好了,那兩個請來的點子被人識破,被人扭送了南京府衙,蹇府的小兒子被救回去了。”甫一進屋,胡大銓就焦急的道。
“什麽?”王景弘大驚,喃喃道,“我們策劃如此精密,踩點這麽久,有人裝行商,有人裝道士,有人接應,有人買通衙門的人讓我們通行,都出了重兵把守的玄武,誰會識破?”
胡大銓苦笑:“說來也巧合,那個方娘子在江寧經過一家麵攤的時候,被那個叫陳遠的識破了不是母子身份,方娘子就這麽稀裏糊塗的被扭送官府了,來接應的那個俞頜,也不明就裏的一起被抓。”
王景弘麵色古怪,這個陳遠,到底是什麽人?一個平平無奇的書生,為何屢屢與自己作對,壞自己大事。他暗恨,蹇義在朱元璋朝就受朱元璋看好,建文帝即位後,推測朱元璋之意,破格提拔蹇義為吏部右侍郎,靖難的時候,身為建文的臣子,朱棣的軍隊入京,蹇義、楊榮、解縉等人卻主動歸附,毫無氣節。
對於他們靖難被害的後人,蹇義就是叛徒的代表。
馬上就要秋闈,他們密謀綁架蹇義的小兒子,讓他無心主考,擾亂秋闈,不曾想,就這麽被陳遠無意中破壞了。恨歸恨,不過目前要解決的是這一大麻煩,王景弘問道:“他們有沒有招供。”
“目前還沒,李時勉還沒來不及審問,弟兄們還在盯著。”
“他們是雇來的,不可靠,找個機會。”王景弘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胡大銓會意的點頭。
“那個陳遠,也不能留了。”王景弘又道。
“不行。”屋外,響起了阻止的女聲。
“月荷。”王景弘先是一喜,“這兩天你哪裏去了?”
吳月荷進了屋裏道:“師兄,我不管你們怎麽做,但是陳遠不能動,他不過是一個無辜的書生。”
王景弘臉色沉了下來,道:“他屢屢壞我們大事,怎麽算無辜?師妹,我們是來報仇的,什麽時候是來開善堂的了。”
“師兄,我們是要報仇,我們可以刺殺朱棣,可以刺殺變節的蹇義,對付一個兩歲的孩童,那我們,和那些被我們痛恨的畜生有什麽分別?”
“師妹?”王景弘在他們之中一向穩重,也不能反駁,他對跟著吳月荷來的卓月美道,“月美,你說句話。”
卓月美搖頭道:“王師兄,我從小受你們照顧,可是這回我也聽月荷姐姐的,冤有頭,債有主,去折磨一個兩歲的孩子,實在有違道義。”
“道義,嗬嗬,在父母大仇前講道義,你們。”王景弘呼吸急促,變得猙獰。卓月美有些害怕,不自覺靠近了吳月荷。
吳月荷道:“朱瞻基對我說,郭昆在他手裏,他先替我看著。”
王景弘眼裏出現一絲慌亂,道:“又不曾見過郭昆,朱瞻基的話也能信?替你看著,是什麽意思?”
卓月美口快,道:“皇太孫要我月荷姐姐十天內入宮。”
王景弘一臉不可置信,隨即大怒:“欺人太甚,他爺爺殺人父母,還讓人進宮服侍他。”又指著吳月荷道,“你答應了?他有了太孫妃、太孫嬪,還想著你,嗬,你去做什麽?做個答應,給他端茶倒水?”
吳月荷背過他,平靜的道:“吳師兄,永樂朝已經十六年,百姓安居樂業,誰還記得當年靖難的血債?就憑我們幾個人,怎麽殺得了朱棣?”
“靖難之後,數萬人,除了被發送教坊司為奴的,發送漠河、發送瓊州的,不下萬人,他們不知道還有幾人活著,還在受著什麽樣的折磨。”
“我們就算殺了朱棣又能怎麽樣,太子地位穩固,甚至連皇太孫都預定了,江山還是他朱棣的,我們永遠是罪人,我們的後代,永遠在受苦,我們的父母,永遠洗脫不了叛賊的罪名。”
她猛然回頭:“所以,我們要跟朱棣說,要讓他說,他錯了,洗脫我們父母的罪名,放回我們遠在邊關受苦的同伴。”
她對胡大銓道:“胡師兄,我有話要對王師兄說,麻煩你和月荷出去看一看,有沒有人靠近。”
胡大銓點頭,和卓月美遠遠的放哨。
“所以,你,你答應了入宮?”支開他們後,王景弘冷笑,臉部肌肉**,狀似瘋狂。
“王師兄,郭昆為什麽要殺鐵師兄?”吳月荷不回答他,緊緊盯住他,突然反問。
王景弘倒退了一步,強自鎮定道:“我,我怎麽知道,嗬,原來他早就被收買,做了官府的走狗,殘害兄弟,罪該萬死,我王景弘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吳月荷歎了一口氣,淡淡道:“王師兄,我們一起長大,你的心思,我也明白,我也曾想,如果報了仇,我們僥幸不死,就隨你隱居天涯。可是,我真不想走到我們成為仇人的那一步,我要保住郭昆,是替你贖罪。”
王景弘駭然,早失去了往日的沉著冷靜。
“什……什麽意思?”
“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不可能毫無痕跡。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吳月荷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深深的失望。王景弘虎背熊腰,大家一起長大,曾經也以為是最好的依靠。
“我支開他們,也不想事情再繼續下去,王師兄,停手吧。”
王景弘雙手不斷的顫抖,囁嚅:“月荷,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你回來了就好,大家都很擔心你,我們一起去見三叔吧,我們還像以前那樣,無話不談,相互依靠。”
“就當我多想了,在胡說八道吧,我自己去見三叔,王師兄,你保重。”她說完,頭也不回轉身走出屋子。
王景弘想追上去,腿卻重如千斤,一步也挪不動,攤倒在牆角,雙手抱頭,眼裏都是邪惡的怒火,陰沉沉的低吼:“都你們逼我的,都是你們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