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爭辯
陳遠出了南京府衙,身上全被汗水濕透了。前世是個小人物,心態再好,也遇不到這種大場麵,聽朱瞻基的意思,得,已經把自己當做趙王的人了。這特麽,以後還怎麽混,還想著能抱朱瞻基大腿呢,結果次次得罪他。
至於投靠漢王輔助漢王搞朱瞻基?想都不要想,自己沒有諸葛亮的才能,就算諸葛亮,也輔助不起漢王。這個人喜好殺戮,喜怒無常,看看人家朱高熾身邊的人,楊士奇、楊榮、楊溥、夏元吉、黃淮、金幼孜等人,個個都博學古今,而且非常實幹。
而看看朱高煦,自負勇武,挑撥是非,陷害太子,致使解縉冤死、黃淮入獄。至於身邊的人,王斌、朱恒,一個個阿諛奉承的小人,不堪大用,朱高煦惹得大臣都討厭,人心盡失,起事失敗是必然的事情。
已經半夜,自然不去醉仙樓向趙王回複,他先回到了租房的地方。
剛剛躺下,就被一道黑影嚇了一跳。
“誰?”陳遠大吃一驚,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冷,這種氣氛有些恐怖,第一想到的就是跑。
“滄啷。”一把極其鋒利的寶劍比他還快,架到他脖子上,硬生生把他逼停,那冰冷的劍鋒,讓他心裏感到了陣陣的涼意。
“你倒是跑啊。”來人聲音淡淡的。
陳遠驚駭瞪大眼睛,她怎麽還不跑?還有,她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裏。
陳遠怒道:“早就知道你是這樣忘恩負義、狼心狗肺,老子就應該看著你被殺死。”
吳月荷冷笑:“嗬,你既然知道我是這樣的人,現在後悔也晚了。”
“說吧,你見到了董明況,情形怎麽樣?”
陳遠心情非常糟糕,不爽道:“第一,我沒有義務要回答,第二,你現在屬於非法拘禁加刑訊逼供,我可以去衙門起訴你,第三,你心中應該有答案,第四,第四,第四我說不上來了。”
陳遠硬著脖子死撐英雄,若是個三十歲的樣子,還真有幾分骨氣。可現在身體是十八歲的少年,額頭冒冷汗,倒像小孩子在生氣。吳月荷看得想發笑,氣氛不對,忍住了。
他的話其實已經告訴她答案了,吳月荷纖手伸出,帶著寒光的寶劍似一陣風般自陳遠脖間穿過。這劍光極快,陳遠還沒眨完眼,劍已收回鞘中。
平白又被嚇一次,陳遠冷哼:“怎麽,不殺我了麽?”
吳月荷哼了一聲道:“今日暫時不殺你,免得你說我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嘁”陳遠嗤之以鼻。
淡淡的月光灑進來,陳遠見這吳月荷,雪膚玉顏,眉如春山,眼如秋水,便像月宮裏的嫦娥下了凡塵。她此時身著一身黑色勁裝,麵部白皙,講道理,陳遠自認,除了蹇小姐,還真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姑娘。
就是這個姑娘毒得很,一下子嬉笑顏開,一下子抽出寶劍就是一劍。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
“要知道你住在哪裏,很難嗎?”
“你跟蹤我?”陳遠睜大眼睛,難怪白天一直覺得有眼睛盯著自己,起初以為是錦衣衛,看來是她。
吳月荷不答話,不置可否。
陳遠歎道:“吳姑娘,我就是小老百姓,我貪生,我怕死,我還想多活幾年。我不知道你們要做什麽?放過我好嗎?你快些去逃吧。相信你今天也看到了,那個朱老大,原來就是皇太孫,他精於算計,城府極深,以後是要當皇帝的,你惹不起。”
“你怎麽知道他要當皇帝,就憑一個皇太孫身份麽,嘁,須知多少當了太子最後都當不成皇帝。咦,我卻忘了,你是武功山人嘛,能掐會算嘛。”
陳遠聽出她語氣嘲諷,哂道:“他不當皇帝,誰當皇帝?你認為誰還有可能?”
“不是還有漢王嗎?”
“漢王,嘁,塚中枯骨,早晚被朱瞻基滅掉。”
陳遠說話的語氣很肯定,讓吳月荷心驚肉跳,開始接觸他,以為不過是個庸才書生,可一個書生,哪有這樣的膽量和見識,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難道真的沒有希望了麽?父母的大仇,鐵師兄,還有今晚的葉光,一個個枉死,想到這裏,幾乎流出淚來。
她強忍著剔骨的心痛,哂笑:“就算沒有漢王,就沒有其他人嗎?須知朱棣老兒也是從其他人手裏搶來的皇位。”
“還有誰?你以為還有誰?”陳遠厲聲質問,朱棣不像他老子朱元璋,朱元璋龍精虎猛,生了二十多個兒子,就跟徐皇後生了四個兒子,其中還有一個夭折。在靖難之前,他裝瘋賣傻,甚至到北平大街上裸奔,睡豬圈,吃豬食,他有野心,開始他是不想造反,隻想自保,朱允炆用齊泰、黃子澄之議削藩,不到一年時間,周王、岷王、湘王、齊王、代王先後被廢,湘王朱柏不堪受辱,為保名節舉家自焚。
朱棣那時候是最有實力的藩王,如果他不反抗,下場會怎麽樣,可想而知。
“朱棣搶了皇位又怎麽樣?就算現在朱允炆活著又怎麽樣,還能搶回來?簡直笑話。”
吳月荷漲紅了臉:“為何不能?”
陳遠指著她道:“叫你平時多讀點書,你就舞刀弄劍。知道什麽叫民心不?朱棣搶皇位,那不過是他們朱家的事情,管咱老百姓什麽事情。我們老百姓要的是生存,管你什麽正統不正統,照你這麽說,第一代皇帝是秦始皇,那他的後人是不是要帶兵回複正統啊,那後來的劉姓天下,李姓天下,趙姓天下呢?”
眼前的男子不比自己大,一番話下來,就像長輩訓斥晚輩,偏偏她還反駁不了:“你,你……”
嘖嘖,難怪以前領導愛罵我,原來訓人的感覺賊爽,陳遠一口氣說了那麽多,管她會不會明白,反正你鬧騰你的,不要帶上我。
“那朱棣靖難,殺得南京血流成河,多少大臣被殺,家人被誅被流放,這筆血債怎麽算?”
陳遠沒好氣道:“我怎麽知道?那些大官,個個高高在上,齊泰、黃子澄也好,方孝儒、景清也好,他們隻是維護他們的儒家正統,維護皇權,可沒幫我們老百姓做什麽事情,他們鼓動建文帝強勢削藩,一年之內廢除五位親王。那你說,舉家自焚的湘王的血債找誰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們小老百姓的血債找誰還?朱棣要是不反,他全家下場比湘王還慘,他的血債又找誰嚐?”
句句多多逼人,字字誅心。
吳月荷俏臉煞白,眼淚在眼窩裏打轉,也不說話,轉頭便要出去。月光灑在她的身上,自她袖間,似有幾滴水珠落了下來。
下雨了?陳遠心中奇怪,忽然看到她的臉色,心中突有所悟,急道:“你受傷了。”
吳月荷倔強的道:“要你管。”
陳遠拉住她:“我根本不想管,可是我告訴你,現在已經宵禁,你受傷跑出去,被人抓住,那老子今天冒死就你不就白費了嗎,好歹老子是第一次救人。”
他說得粗魯,吳月荷聽出他是有意幫自己,便停住不動。
“這間房間給你,你行走江湖,應該備有藥品,別看我,我沒有藥,你自己療傷。”說完往外走。
“你去哪裏?”
“當然是去隔壁柴房,我可不敢跟你同處一室,就算你不介意,我還怕你半夜捅我一刀。遇上你算我倒黴。”
吳月荷個性倔強,從不願受人恩惠,心裏極不願意在此。可是理智告訴她,現在不能走,外麵官兵還在搜查,如果自己被抓住,那一切都休了,葉光的枉死,再次告訴自己,自己的同道裏已經出了叛徒,必須想辦法阻止他們。
留在這裏,一來官府暫時查不過來,二來他有趙王令牌,關鍵時刻是一張護身符。
掙紮了半晌,聽到隔壁陳遠一邊喊著倒黴,倒大黴,一邊鋪柴草,心裏忽然絲絲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