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奇貨可居
“幫你？”趙誦不明白趙平話裏的意思。
“嗯，我想要趙大哥幫我重新振興王家。”
趙平點點頭，抬起青澀的稚氣未脫的臉龐，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趙誦，一說去這句話的時候趙平就感覺忽然間鬆了口氣，但與此同時心裏頭也是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趙平繼續追問：“趙大哥，你現在最缺的就是錢吧。”
被趙平一問，趙誦才想起來，他現在最缺的是什麽。
是錢啊，吃穿用度什麽的，都需要錢，不是麽？
或許這是一個機會。
可是？
反觀趙平，他不過就是一個孩子罷了。
一個孩子的話，能有多少分信？
再說趙平看上去也沒多少錢啊！
“振興王家，為何要找我？”
“趙大哥，我這是病急亂投醫，趙大哥勿要怪我！”
“振興王家？你和王安不是都試過一次麽，還是失敗了。”趙誦反問
趙誦的話很是直白、粗淺，聽著有些刺耳，趙平有些委屈，不過趙平不是當初的趙平了，王家生意敗落，父輩的先後離世，讓他這些年也成長了不少。
趙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趙誦，兩隻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於是隻好縮在前麵，整副身子都緊緊貼著火爐前頭位置，忽然鼻子聞到了燃燒的炭火氣息，趙平猛烈咳嗽起來，一邊咳嗽一邊解釋起來：“趙大哥，我不該和你說這些的，是我唐突了。抱歉！”
趙誦對趙平道：“沒事，我沒放在心上，不過你對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說這些，對方會信麽？反正我不信。”
趙平道：“我現在唯一的信念就是振興王家。即便趙大哥不幫我，但我還是要說出我的心裏話。我打小就隨爹爹出入王家賬房以及各商號，耳濡目染了許多，生意上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我也清楚趙大哥擔心的是什麽，臨安行會內我認識不少主顧，這個應該用得到。”
趙誦聽了趙平的話不以為然：“在利益麵前沒有什麽交情，那些臨安行會的人都是人精，利字當頭，不會做吃虧的事情的，我覺得你還是認清現實，好好想想你將來怎麽做，而不是去巴結那些人精！”
趙平似乎聽懂了，他“哦”了一聲。
“這世道，人心善變。”
趙平搖搖頭，“不會的。有些人還是信的過的，不然也不會出麵幫我爹料理後事。”
“這些人倒是可以相信，不過實際上又另當別論？”趙誦接著打擊對方，“而且你的資曆不夠，就你現在說的話，很難讓人信服。我打個比方，比如一個庖廚，人們相信他的是什麽，自然是他的廚藝，當他的廚藝被很多人稱歎的時候，就是他最成功之際，一個人若要人信服，總要拿出些真材實料來，否則不會有人信你的！”
趙平點點頭，他知道趙大哥在擔心什麽：“此事的確是我考慮不周。”
趙誦搖搖手，尬笑起來：“沒事，我權當給你指點一下迷津！希望你不要走岔路！”
趙平又問：“趙大哥，我該怎麽做？”
“這樣吧，你先考慮考慮，等你想清楚了再來回答我。”
此刻鐵壺裏麵的水開了，直接頂開了蓋子，趙誦拿鐵壺裏麵的熱水去衝泡茶水了。
接著想起自己這頭的事情。
蘇家綢緞鋪的蘇婉，這小女子不就是個做生意的人精麽，一看到自己的椰子就要花錢買下。
若不是對方以利益相誘，他也不會一拍即合，立下合作的字據，又把鞋交給對方，又是畫了鞋樣，這些都是生意上的來往。
趙平像是被潑了一頭冷水，此刻心裏茫然，糾結萬分，方才的行為很衝動，說出讓趙大哥幫他。
實際上那是他的私心，他身為王家下人，自然事事想為王家打算。
趙平轉念一想，實際上這件事情又跟趙大哥牽扯不上，對方畢竟跟王家扯不上任何關係，就算有，也隻是王大哥跟他之間的。
這個時候，趙平又想起往事，怪不得自己爹爹在世的時候，總說他莽撞如牛，年輕氣盛，方才說的話不免讓對方看輕。
屋內的氣氛很是尷尬，趙平低頭看著積壓在炭頭上的灰燼有了厚厚一層。於是他手拿著鐵鉗，翻騰起了炭火，那炭露出表麵，像是如魚得水一般，露出猩紅色火焰，緊著飄出一股濃重的炭薪味。
屋內的溫度又漸漸緩和，趙平恭敬地給趙誦遞了一杯溫過的紹興老酒過去。
趙誦接了過去抿了一口，鼻腔內頓時充斥了一股紹興老酒的味道：“嗬，這老酒真上頭。”
“是啊，這是紹興府的老酒，可是用鑒湖水釀造而成的呢？趙大哥覺得這酒如何？”
“這酒確實是爽快。”
……
就在這時，屋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趙平立馬起身去了屋外，屋外正零星飄起雪花，地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推開門，趙平就見一青衣小廝咯吱窩裏夾著一個黃色紙包站在門口。
那小廝道：“來人可是誦哥兒？”
趙平道：“你找趙大哥何事？”
那青衣小廝站在屋外，立馬將黃色紙包遞給趙平：“這是我家主人的一番心意，本來要親自交給誦哥兒的……還有這個茶葉要放在木炭缸裏麵的，否則會潮掉的。”
那青衣小廝交待了幾句之後立馬轉身離開。
“究竟是什麽東西。”趙平進了門，隻覺手中紙包有些輕巧，他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又有些好奇然後回身去往屋內。
“方才誰找我？”
趙平搖搖頭，立馬將東西交給趙誦。
趙誦從趙平手中接過紙包，取出一看，那是一塊圓形的茶餅，才知道是蘇婉送給他的龍團鳳餅。
趙平也湊過眼看，卻見到這茶餅上印有龍鳳形的紋飾，目光愕然。他聽父輩說起過，宮人鏤金花於其上，蓋其貴重如此，也就隻有大內的禦茶了。
此刻趙平心內大驚，看著趙誦的神情也是起了變化，同時對趙誦的身份也是大感不解，王大哥隻說趙誦是他的遠房親戚，莫非還不止這些？
趙誦並沒有注意到趙平的眼神，他在趙平殷切注視下，將茶餅又用黃紙包包好。
他沒想到蘇婉居然大手一揮，贈了他一茶餅。
不過這茶餅他可是舍不得喝，於是放了起來。
北苑貢茶！
趙誦更加確定蘇婉不是一般人，心裏也就更加注重與蘇婉的合作。
此時的他懷抱“金磚”，轉身離開了屋內，獨留下趙平一人發呆。
……
這幾日，趙平一直都坐在院中天井旁思考未來，而趙誦則每日出門。
錢塘門外，西湖今年罕見地凍了起來。
禦街從南到北，他都幾乎都轉了一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來往的商販以及番客等，所見的場景落在趙誦眼中，他覺得甚是繁華。
不過這天氣實在太冷了，差點凍得快感冒了，趙誦又不得不使了些銅錢買了一些禦寒的衣物。
然後也打聽宋時人們衣食住行的價格，以及各類風俗習慣等等，不過趙誦卻忽然覺得一切似乎很熟悉。
這一路走來，他腦海中也大致勾勒出了臨安的商業品目。
這些商品的價格也都打聽清楚，然後與後世的價格相互比較，換算了一下。
趙誦發現南宋的商業的確繁華，不過這繁華也不長了。
不禁有些歎息。
緊接著趙誦又去蘇家綢緞鋪他也去轉了轉，李掌櫃也問了他不少。
趙誦又看到李青準備了不少的原材料，隻是這幾日，做出了個大概來。
從李掌櫃口中得知，蘇家的香料在泉州港外遇到了海盜，香料全部都被海盜卷走了。
“海盜，那些海盜怎樣了？”趙誦很是擔心，可別出了什麽意外，實際上趙誦擔心的是他和蘇婉的合作，畢竟他還要發家致富呢。
“全都沒了，哎——”李掌櫃表情沉重，有些事情他不好告訴，那蘇家的大房、三房最近鬧騰地十分厲害，小主人好像快撐不下去了。
“抱歉聽到了這些。”
“唉——”李掌櫃繼續歎了口氣，然後對趙誦道，“誦哥兒也不必著急，這事是不會耽誤你與小主人合作的。”
“那......”蘇家生意怎麽樣了，趙誦倒是不好過問。
李掌櫃明白趙誦的意思，道：“鞋子的事情，還請誦哥兒還請放心，老夫這邊也快差不多了。”
趙誦點點頭。
送走了趙誦後，李掌櫃便繼續製鞋去了。
......
一俟入了年，這大街上各種物件兒都特別便宜，趙誦買了不少東西，隻見他手裏頭拿著一條豬肉，那一條豬肉他隻花了三十文銅錢就在壩北修義坊的肉市買到的。
那修義坊，皆是屠宰之家，每日不下宰數百口，趙誦想到日後豬肉價格漲到了46元一斤，這才狠下心買了一條，此刻他的兩隻手都提不過來，這裏的東西實在是太便宜了。
趙誦回了院子，見到趙平正在屋內接待兩個僧人。
其中那高的僧人老瘦，身量很高，披著一件厚重袈裟，像是要把他的腰給壓垮了。
小的則是一沙彌，身穿灰色法服，看上去七、八歲的年紀。
趙誦沒想到來了兩和尚，以為是趙平認識的，不過趙平卻搖搖頭。
趙誦想著和尚可能上門討要齋飯，不過他並沒有多少錢，但也得意思意思，於是不好意思掏出十個銅板遞給那個小沙彌。
小沙彌有些氣鼓鼓道：“我們不是來要錢的？”
“嗯？”趙誦狐疑，將銅錢收了回去，這時候又忽然想起手裏頭提著豬肉，正打算去廚房。
隻聽到趙平邊上的老和尚道：“誰是趙誦？趙明朗？”
趙誦道：“我就是。”
“我有東西要交予你。”
“你是？”趙誦並不清楚這僧人是誰。
隻見一張紙交到趙誦手裏頭。
“這是？”
老和尚道：“這是你的度牒。”接著老和尚忽然注意趙誦起來，隻感覺趙誦像在哪裏見過一般，接著他就想了起來。
趙誦忽然想起王安給他辦理的“身份證”，於是問道：“大師可認識王安？”
老和尚點點頭：“他父親是我俗家弟子，王家落敗之後就一直在住在臨安。這孩子太可憐了，如今孤苦無依，哎——”
聽老和尚這麽說，趙誦心裏忽然平靜下來，他知道王安父母的事情，隻是王安現在何處他並不清楚，或許老和尚知道，於是便問：“那王安現在何處？”
老和尚反問：“他不在了？”
趙誦就將王安的事情跟老和尚說了一番。
“這孩子，不過王安做事細道，既然留了書信，就不會出什麽事情，這點你放心。”
趙誦鬆了口氣：“既然老師父這麽說我也放心了。”
老和尚在臨走之際道：“你既是靈隱寺的僧人，可以手持度牒，去徑山寺掛單。”
“這......”趙誦其實並不是什麽僧人，這度牒是假的，隻是他並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是個假和尚。
老和尚轉身就走了。
過後不久，屋內開始平靜下來，趙誦忙問趙平掛單是什麽。
趙平一臉吃驚，心道趙大哥不是行腳僧，怎會問我？或許是在跟他開玩笑。
在聽了趙平的解釋後，趙誦一想糟糕，掛單居然如此麻煩。
原來所謂的掛單，即是在夏安居和冬安居以外的時間，即每年農曆正月十六到四月十五、七月十六到十月十五的這兩段時間裏，雲遊僧可以帶上自己的衣單戒牒外出雲遊，到各地寺院“掛單”，也就是一種修行。
“老和尚是什麽人？”趙誦對佛教不是很了解，於是問趙平。
趙平又是吃驚，狐疑地看著趙誦。
趙平解釋道：“偃溪廣聞可是高僧，當今官家對其極為敬重，曾好幾次下詔書接見，更是與崇國公、榮王千歲等人相識，而徑山寺，可是江南五山十刹之首。”
趙誦蹙眉：“老師父這麽厲害！”
“是的。”趙平道，“沒想到趙大哥居然與高僧有緣，其實拜偃溪廣聞為師也是不錯的。”
“我才不要出家。”趙誦瞪了趙平一眼，心道管他偃溪廣聞還是其他人，正月十六去徑山寺，老子一定要還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