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姊,某有事相求

這事不好隱瞞下去。

銅娃那邊可沒遮遮掩掩,店裏的夥計知道這件事,店裏也有不少客人也都知道這件事。

掌櫃心裏門清。

隻要受他雇傭殺了銅娃的人藏好,那這件事就是一樁無頭冤案。這種事隻能證明他和銅娃有矛盾,但並不能證明,就是他殺了銅娃......

語氣藏著掖著,可能會露出什麽馬腳,不如大大方方地應承下來。

何姓男子問完這些問題之後,沒再多問下去。

他要了解的東西就是這些,掌櫃承認了他認識銅娃,並且和銅娃有過交易、有過一定的矛盾,這就足夠了。

他是不夠聰明。

可這些年來當不良人,辦過不少案子,對這種案件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心得和經驗,知道該怎麽和這種人打招呼。

怎麽去拿捏這種人,他可是再擅長不過。

問完之後,他便直接離開。

掌櫃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漬。何姓男人過來,劈頭蓋臉問了這麽一堆問題,他還以為是自己做的事暴露了。

看來隻是調查這件案子,例行的調查罷了。

讓他很疑惑的一點,縣衙對這種無頭冤案向來都不看重,怎麽這次竟然還調查了起來?不過地痞流氓的死罷了。

當何姓男子離開的時候。

周小三才剛剛到平康坊,還隻是下午,各家瓦舍、勾欄都還沒開門,隻少數幾家大青樓還在營業。

不過周小三並沒去任何一家青樓、勾欄,而是繼續往平康坊深處走去。

在這個毗鄰皇城,都是達官顯貴居住的坊市深處,也有不為人知,或者說不為那些達官顯貴們所知道的荒蕪、破敗。

周小三在一間掛著“浣洗院”招牌的大院前停住了腳步。

這也是教司坊所轄之地。

或許很多人對教司坊的第一印象就是青樓、勾欄,是風塵女子,是來來去去的公交車。

可教司坊不全是這個。

一人之大罪,全族共受,男眷流放、女眷沉淪教司坊。可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被發配到勾欄瓦舍。

有些才藝的,便會被分配到樂坊,為王公貴族、甚至為皇室奏樂表演。

若是沒才藝的,也不會直接被分到勾欄、瓦舍裏去。

除非是罪大惡極,已經被定了十大惡的罪名,罪魁禍首已經被斬首示眾了,女眷才有可能被投入到這些地方裏去。

不然的話。

今天這個人治獄,女眷被下放到教司坊,入了勾欄、瓦舍,結果半年之後,大理寺在審訊這次案件的時候,突然發現這個人原來是無辜的。

那此前被下放到勾欄、瓦舍,甚至是軍營的女眷,不就蒙受了不白之冤?這對她自己,對她的整個家族而言,都是一種巨大的屈辱。

本來沒有反心,被這事都能逼出反心來。

所以就有了“浣洗院”這種東西。

入了教司坊的女性,大部分其實都進了這種地方,沒日沒夜的漿洗衣服,為人做工,還沒有薪酬,隻有一日管的那兩頓幾乎無濟於事的飯。

不過有土壤的地方,總是會有植物生長。肥沃的土地能長出豔麗的花,貧瘠的土壤也能雜草叢生。

像是這裏,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有青苔堅韌地蔓延出去。

周小三整理了一下情緒,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院子裏,婦人、孩童,都麻木地漿洗著衣服,見到有人進來,頭也沒抬。她們對自己的未來已經不抱什麽希望。

要麽有一天老死在這裏,要麽有一天病死在這裏。

周小三輕輕歎了口氣,輕車熟路地繞過這群人,走到院子裏去,在一間落魄的門戶前停下腳步,恭敬地敲了敲門。

“進來吧。”屋裏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

周小三這才推門走進去。

屋子裏隻有一個人,年老色衰的婦人,手裏捧著一段黃色絲綢,正繡著什麽東西,見人進來,微微抬起了頭:“小三?”

說著,她微微一頓,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笑一聲:“沒想到你出來之後,竟然穿上了這麽一身狗皮。”

周小三心態放的很平和:“局勢所懾,不得如此。”

婦人譏笑一聲:“那周大人來教司坊這苦寒之地作甚,尋歡作樂該往外北去,那才是青樓、勾欄。”

周小三搖了搖頭:“某此次前來,是想請大姊幫我一個忙。”

婦人麵無表情:“什麽忙?”

“長安縣有婦人傳謠,這事大姊聽過沒有?”周小三問道。

婦人笑了笑:“這天大的好消息我能不知道?”

周小三繼續說道:“長安縣衙查了兩次,一點線索都沒找到,某想請大姊幫忙,替我引見一位曾親眼見過袁氏妖逆之舉的人。”

婦人手裏動作一頓,抬起頭看向周小三,她聲音變得冰冷起來:“周大人披上大唐的狗皮,真把自己當大唐的狗了?”

“這事竟然求到了我頭上來。”

周小三抿了抿嘴:“此事若成,某定會湊成替小玖贖身的錢,並且會想方設法替小玖落籍。”

所謂的落籍,就是抹去一個人身上的“賤籍”,讓她成為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唐人。

婦人看著周小三,張了張嘴,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麽,片刻之後,她才開口,頗有種有氣無力的意味:“此話當真?”

周小三看著婦人:“某的話,何曾作假過?”

“大姊難道不信我嗎?”

婦人重重歎了口氣:“贖身容易,賤籍難消,小玖又有些姿色,勾欄那邊盯了她有一段時日,若不是我一直攔著......”

周小三沒說話,依舊冷靜地看著婦人。

婦人又歎了口氣:“也罷,此事就該依你,小三,你明日再來,我讓那人見你。”

周小三拱手作揖:“多謝大姊。”

他正準備轉身離去。

婦人又開口說道:“最多三個月,小玖必須離開這裏,賤籍之事都可日後再說。小三你是知道我的。”

“我雖然在教司坊,可我想讓你死,你不得不死。”

周小三微微一笑:“某在獄中想通了許多,現在正有淩雲誌,巴不得穿上這身狗皮做一條惡犬,哪能輕易地死去。”

“大姊放心,某言出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