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刀槍無眼,傷亡難免
梁峰這邊的帳篷最多,七個帳篷一字排開,其中一個被掛上了麻布。
秦逸掀開門簾,汪鵬已經聞到劣質的檀香味、紙錢的燒糊味,耳邊傳來的是壓抑的抽泣聲。
雖說這種規模的大戰,死傷在所難免,但是一個個活蹦亂跳,吃早飯時還有說有笑,轉眼就變成一具血呼啦冰涼的屍體。
越是熟悉的人,越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梁峰作為主官朝夕相處,好不容易把一個左右腳都分不清的青年,訓練成合格的戰士。
一仗下來就犧牲了七個,殘了三個,整整報銷了一個班,他真的是痛徹心扉。
汪鵬進了帳篷,七具薄木棺材一字排開,整整齊齊架在兩排長條木凳上。
連每個棺材前插得香爐、燃燒的香火、燒紙的陶盆,都排成筆直的一條線。
方東蹲在一旁正燃點著香火,五個犧牲戰士的軍中好友,在挨個給陶盆裏添加紙錢。
“大人!”
看到汪鵬進來,板子和五名戰士都直起身來,立正抱拳敬禮。
是的,汪鵬不讓手下跪拜。
現代軍禮在這個時代又顯得怪異,還是傳統的抱拳禮。
汪鵬點點頭,從身邊眼泡紅腫的方東手裏,接過點燃的香火,給每一個犧牲的士兵上了三柱香。
這些戰士的名字汪鵬都不清楚,他有時會刻意的不去記。
作為一名曾經的老兵,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習慣,戰陣之上刀槍無眼,誰也不敢說誰就一定都能逢凶化吉。
戰友間的感情最濃烈,那是能迎著槍林彈雨,和你並肩赴死的過命兄弟。
一旦有熟人犧牲,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要許久許久,才能被時光慢慢淡化。
所以汪鵬隻關注自己親近的幾個兄弟,其他人基本都是一個個符號。
不用情,所以不會太傷心!
他隻會很惋惜,這些犧牲的兵,他們將錯過無比榮耀的一生。
但他們不會白白犧牲,他們的名字被銘刻在高大的紀念碑上,記錄在光榮的軍史上。
他們的家屬將以他們為榮,並享受烈屬的豐厚待遇。
汪鵬能做的隻有這些,畢竟他不能起死回生。
“板子!跟我一起走走”。
汪鵬在一臉感激的方東,那有些蕭索的肩頭拍了拍。
“是!鵬哥!”
方東抹了一把臉,手上的香灰在臉上添了幾道灰印。
秦逸從旁邊的桌上拿了塊幹淨的麻布,幫他擦了一下,同樣拍了拍他的肩膀。
……
“嗷!我的腿!別鋸我的腿啊!峰哥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隔壁傳來淒慘的哀嚎,聲音之大,隔著帳篷都能聽到。
汪鵬疾步走向門口掛著“白底紅葫蘆”旗的臨時醫療帳篷中。
一掀簾子,濃烈的血腥味和酒精味撲麵而來。
梁峰、徐海峰、還有拿著鋼鋸,站在一旁滿臉尷尬的柳維康,三人看到汪鵬進來都是一喜。
綁在木台上的傷員看見汪鵬進來,也立即停下了哀嚎,咬緊牙關。
但是眼中哀求和痛苦之情,讓人難以直視。
“鵬哥!”
“嗯!”
汪鵬沒顧上和三人多說話,彎下身拍了拍傷兵胳膊:
“這位兄弟,你叫啥名!”
“鵬哥好!我叫王啟年!”
“啟年兄弟,你怕死嗎?”
“鵬哥,我我我不怕死!”
“啟年兄弟,你信我嗎?”
“願為大人效死!”
“死都不怕,那你怕什麽?嚎啥?”
“我我我……”
王啟年痛苦的閉上眼睛,眼中的熱淚大顆大顆滾落。
“你不怕死,今天所有跟著我的兄弟都是好樣的!你很勇敢!我知道!
你是怕今後成了瘸子,回家種地都不方便,你怕少了一條腿娶不上媳婦。
是不是?啟年兄弟!”
“我我我……”
“啟年兄弟,你今天是為了我斷了腿,哥會養你一輩子!讓你吃喝不愁。
回去後,哥給你安排房子,找個媳婦給你生兒育女。
瞅瞅!一聽娶媳婦就笑了!哈哈哈哈!放心吧,哥不騙你!
這邊的大臉盤子,我會買上一批熊大屁股大,耐折騰,好生養的,回去給弟兄們暖床。
嗯!讓你先挑!
你瞅你那點出息,口水擦擦!哈哈哈!
哥跟你商量個事啊,等傷養好了,哥在外麵殺小鬼子,你在家幫哥操練操練新兵行不行?”
“行!鵬哥!這事交給我,妥妥的!”
“那這傷就讓柳哥給你治一下,行不?”
“行!柳院長,來吧!給我找根棍子,我咬上,麻煩你痛快點!”
汪鵬看了一眼身邊的秦逸、柳維康、徐海峰、梁峰、方東五人。
“啟年兄弟好樣的,其他幾個受傷的兄弟,你們替我去看望下,咱皮島不會讓弟兄們流血又流淚!”
“是!鵬哥!”
……
汪鵬為了這次東征之戰,真的竭盡所能。
按照預定計劃,大年初二柳維康就帶著皮島支援部隊,押運著物資出發。
從雲從島踩著海冰登陸,先到宣州城,在沿著官道一路往南,從郭山城到安州城,再一路趕到平壤。
總行程將近三百裏,他們走了五天,初七下午才抵達大營。
除了精銳的醫療團隊和儲備的醫療物資,還有裝在十具薄皮棺材裏運來的備用槍械、易損零部件和彈藥。
包括二十名訓練成績最好的子弟兵,作為戰損補充。
汪鵬的這些提前準備,來的非常及時。
君不見,其他營地的普通小兵戰死者,隻能集中火化掩埋,樹個木頭牌子而已。
相熟的兄弟,用布口袋抓上幾把骨灰,到時候送回家鄉聊以寄慰。
也隻有高階的軍官才能得到妥善的收殮,而窮困的李朝,又是敵占區,連棺槨都湊不齊,還要木匠現趕製。
幸虧柳維康是昨天大戰前到的,要是今天過來,半路上這些棺木就能被人硬搶了。
就這汪鵬還抹不過麵子,給了祖二河三個沒用上的薄皮棺材。
祖承訓副總兵那邊,在巷戰時死了五個精銳家丁,都是為祖家賣命的親信。
哪怕是收買人心,祖家也不能就這麽讓他們拋屍荒野、屍骨不存。
分到任務的祖二河急的頭頂冒煙,四處湊棺槨,汪鵬這三口薄皮棺材,可幫了他大忙。
讓他在祖家家丁隊裏,收獲無數的善意,一句“會辦事,能把兄弟們的事當回事”的好評,多少錢都買不到。
國人入土為安,魂魄歸鄉的觀念,那是刻在骨子裏的。
身後事辦的敞亮,對活著的人來說,也是撫慰傷痛的藉慰良藥。
汪鵬對此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