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疑問!

蘆澤書院因為白先生這塊響亮亮的活招牌存在,那些望子成龍的家長們無一例外,都想要把孩子塞進這座書院當中。

可白先生一人之力,終有窮時,他內心也無比想要把那些學生招收進書院,傳授他們學識,可現實情況並不允許。

光是如今這六十幾個孩子就能讓他從早上忙到下黑,哪有時間再顧及更多了呢?

因此,蘆澤書院的學生隻有很小一部分是蘆澤村子裏麵,書院剛開門時就被家長送進來的孩子。

而另外的一多半,則都是昌平縣城、乃至靈州一些其他城市的豪紳子侄。

前往蘆澤書院的路上,唐重就看著大道上的馬車來來去去的一輛接著一輛,非常的熱鬧。

跟著自己往前走的,那定然就是送孩子去上課的。至於那些往回返的,估計就是已經把人送到了。

唐重心裏頭有些忐忑,還有些激動。

上輩子他也沒體會過上學是個什麽感受,這輩子有機會,不知道會不會讓自己印象深刻。

他就將車窗簾子掀開一條縫隙,探頭探腦的往外觀察著。

大路的左手邊是一個類似堤壩的下坡,在青綠色的雜草點綴下,一條清澈且寬的河流,緩緩的向前流動著。

河岸兩旁,是一片片茂密的蘆葦,隨著微風搖擺,發出嘩嘩的響動。

唐重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望著眼前的美景,他覺得仿佛受到了什麽激勵似的,心中滿滿都是被治愈的感覺。

就這樣,唐重一直望著那條河,直到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車夫將馬車停在書院的大門口,撩起車簾道:“老爺,大少爺,咱們到書院了。”

一直在閉目養神的唐老爺聞言,站起身來鑽出車廂。

唐重也跟在後麵,一並鑽了出去。

跳下馬車,唐重一眼便瞧見了前方那座大院。

白牆黛瓦,院牆有三人高,而且光是外牆,差不多就有二十米左右。

這般規模,都快趕上唐府了,可唐府的牆瓦,可沒這麽漂亮。

即便是對建築絲毫不懂的唐重,都能看得出來,眼前這座書院建造時肯定花了不少的銀子。

正當間的紅木大門敞開著,牌匾上刻著四個大字‘蘆澤書院’。

門前左一輛右一輛的停著十幾輛馬車,大門對麵,則是一間茶攤。

裏麵三五成群的坐著打扮與自家車夫差不多的人,看來他們就是在這兒等自家少爺放學回家的。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讓唐重覺得好奇,而唐老爺似乎卻沒多大的感觸,也有可能是見得多了,自然也就不在意了。

向唐重說了一句跟上,便帶著唐重徑直走進了書院裏麵。

書院的大門口,一個戴著小帽,兩鬢斑白的老翁坐在一張躺椅上,悠哉悠哉的也不像個門房的樣子。

不過等他見到唐老爺進來,便急忙站起身來,朝唐老爺拱手施禮道:“老朽見過唐老爺,今日不知是什麽風把唐老爺吹來了?貴公子的病情可還好麽?”

唐老爺笑著拱手還禮,然後瞅了眼剛進來大門的唐重說道:“也就這兩天吧,這孩子的病才剛剛見好。

隻不過,這一次他險些丟了性命,好轉之後,言行舉止便有些怪異。

唐某也是怕這孩子無禮之舉會給白先生添麻煩,因此才特意帶他來見一見白先生,也是想叫白先生對他多加約束,好好教育一番。”

唐老爺這麽說,那老翁倒是不愛聽了。

他伸手捋了捋自己有三指長的白胡子,嗬嗬一笑道:“哎,唐老爺此言差矣。

實不相瞞,老朽跟著老爺走南闖北這麽多年,見過的小孩子也實屬不少。

可您家少爺,卻是老朽見過的獨一檔。

您家少爺天性敦厚善良,怎麽可能會惹出麻煩呢?唐老爺,您有這樣的想法,純屬是多慮啦!”

唐老爺聞言苦笑,也不做辯解。

畢竟在他心裏,想的也是跟這老翁說的別無二致。

隻不過甭管他信不信,怎麽想,唐重的改變那就是事實。

沒人能料到唐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一樣。若非親眼所見,更是沒人會相信。

遠了不說,就說自己現在的妻子張氏。

以前她就對唐重不是非常的喜歡,明裏暗裏跟自己說了不少這孩子的壞話。

但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知道自己孩子是個什麽樣人的唐老爺並不在意。

可這次唐重突如其來的轉變,卻似乎對上了張氏平日裏的詆毀。

而本應該對這一切司空見慣的張氏,在被唐重頂撞後,並沒有和自己預料的那般張牙舞爪地前來告狀,而是匆匆忙忙收拾東西回娘家去了。

這一反常的現象本就說明,就連最討厭唐重,最希望唐重變成人渣的張氏都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對這個小自己足足二十歲的妻子,唐老爺可是再了解不過了。她但凡遇到什麽困難,想到的都不會是解決困難,而是去依靠別人。

以往她都是依靠自己,而今唐重這個困難顯然是連自己也解決不掉的,因此她才選擇了逃避,逃回了娘家去。

唐老爺想到此,長歎一聲,朝著那老翁拱手道:“唉!但願如此吧!

不過這孩子許久未來上課,唐某總是要去見一見白先生賠個不是,這是禮數,不能丟。”

老翁遂點了點頭不再多言,唐老爺則是帶著唐重一路徑直朝裏麵走去。

進了書院,唐重才發現書院裏的結構跟自家的唐府是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

譬如唐府大門前的照壁,書院就沒有。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間大堂。

光是剛剛靠近,唐重就嗅到了一股濃鬱的線香味。

走進堂內,線香的味道更加刺鼻。

抬眼再一看,便見堂內擺設著香案供果,三尊唐重也分不出誰是誰的塑像並排立在香案背後,就像是佛堂一般。

唐重不禁撓了撓頭,這書院難道還搞這方麵的事情?

見父親在那三尊塑像前畢恭畢敬的點了三柱香供上,唐重便也有學有樣的往香爐裏麵插上了三根進去。

隨後,唐老爺繞過那三尊塑像,徑直朝後門的方向走去。

唐重快步跟上,爺倆一前一後,穿過那座不知道叫什麽的大堂,來到了後麵的院子當中。

院落正中央,種著一顆海棠樹。細密的紙條上,粉白色的花骨朵蠢蠢欲動,看樣子也就是在這幾個月,這花就要開了。

三五個與唐重年齡相仿的小孩子,有的甚至比唐重年紀還要小,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的從左邊的屋子裏跑到右麵的屋子去。

又從右麵屋子的另一個門裏跑出來,然後再回到左邊的屋裏。

整個院子裏洋溢著青春與活力的氣息,就連唐重這個心理年齡為三十歲的‘老青年’也不由露出了一絲微笑。

然而實際年齡為四十歲的唐老爺卻並未受到半點觸動,他徑直朝著正對大堂後門的那間屋子行去。

唐重跟在後麵,爺倆一直來到那間屋門前頭。

還未進去,就聽到裏麵有人在說話。

“先生,學生有一事不明,不知先生能否為學生解惑。”

“嗬嗬,難得你如此勤奮好學……能否解惑,為師不敢保證,不過你可以說來讓為師聽聽。”

“先生,您知道,學生並非本地人氏。前不久,學生接到家中父母寄來的信件。

信上說,因為朝廷的稅賦越來越重,很多當地的百姓都選擇了落草為寇。

如今在學生家鄉方圓幾十裏內的交通要道都被這些賊寇占據,無論是出還是進,都凶險異常。

家父叫學生近期就呆在靈州不要回去,但學生卻有個疑問……

那些所謂走投無路,被逼到落草為寇的人們,真的是別無選擇了嗎?難道他們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來解決他們所麵對的難題嗎?”

白先生哪裏想過,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能問出這麽有深意的問題,不禁苦笑了一聲。

這個問題的答案,這片土地上最聰明的一群人們已經思考了千百年,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的解決。無論他們做過怎樣的嚐試,到最後總是會被憤怒的百姓徹底推翻他們的統治。

看著眼前表情認真的學生,白先生歎了口氣,站起身來,緩緩說道:“永年啊,你這個問題問的好啊。

但是很遺憾,即便是為師,也找不到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

不過,既然你今天有了這樣的疑問,那麽將來,你大可朝著解決這個疑問的方向努力學習嘛!

為師的知識有限,水平不足,但你既年輕,又聰明,為師相信,未來可期的你,定然會找到一個令你自己,也令別人滿意的答案。”

唐老爺在外麵聽得都感動了,什麽叫為人師表,這才是為人師表啊。

把孩子交給這樣的先生,那還能好不了?怎能好不了!

然而一旁的唐重卻不屑的撇了撇嘴。

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幾十年,在他看來,這位老師就是在把問題又拋了回去,順手還給人家孩子畫了塊大餅。

多損呐這人,太缺德了。

唐重暗暗搖頭,要是以後在他這裏上課,可千萬要提防這家夥給自己畫大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