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拜訪!

“做官做的久了,有些事情他就成了本能一樣的反應。

老夫本以為退隱的這些年,已經改了心境,但看來這些陰影仍盤踞在老夫的心中尚未消退。”

回去縣城的路上,白先生十分唏噓的對張大慶說道:“假如沒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心境,最好還是不要做官啊。

多少原本才驚豔絕,身懷理想與抱負的人,就是因為做了官才日漸沉淪的啊。”

張大慶聽了這話不置可否,作為官府的基層人員,這些年來看著縣令、主簿等等職位的官員來了一茬,走了一茬。

人來人往,不變的是那顆撈錢的心。

隻不過有人的還有點良心,撈錢的同時還能為老百姓做點實事。

像是現在的縣令,那就是完全沒有良心的主。三天兩頭就找個由頭從老百姓的身上搜刮油水,就連張大慶等等一眾人對他也是滿腹的牢騷。

唯一在權力上能與他相持的主簿,跟他也是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兩個縣裏的最高領導都是這個德行,這個縣還能好到哪兒去?還有什麽未來可言?

張大慶之所以如此重視百姓的反應,也正是因為這件事。

畢竟百姓積怨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是點燃這場足以燃燒整個昌平縣大火的火源,由不得他不重視。

不過,雖然張大慶對於這些官員的本質了然於胸,但他仍是說道:“白先生,我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好官存在的。

一定會有那種堅守本心,不被利益**,不懼權威的人,正在咱們大鄭國的某處,兢兢業業的處理著公務。

如今是特殊時期,陛下被奸佞蠱惑,疏於朝政。有朝一日待陛下回心轉意,重整朝綱,相信天下官員也會迷途知返。”

白先生深深的看了眼張大慶,作為曾經的天子近臣,金殿上開朝會有他一席之地的主,他對於如今的政治情況可再了解不過了。

奸佞當道,確實是問題的原因之一。

但是,皇帝真的是因為被他們蠱惑,所以才疏於朝政的嗎?

想到自己曾被邀請前往皇宮赴宴,看到的一幕幕極盡奢華的景象,似乎也正是從那時起,自己就徹底對這個皇帝,這個朝廷失去了信心。

自己也正是從那時起,退隱的想法猶如春雨後瘋狂生長的野草一般冒了出來。

曾幾何時他以為自己能夠改變一切,但最終他發現在這樣一個人人裝聾的大環境之下,他所以為的一切有多麽的可笑。

他曾試著叫醒別人,但最後卻因為畏懼以及絕望選擇了離開。

他見過有人即便明知結局,仍然義無反顧的如飛蛾一般撲火,但他做不到,他沒有那個勇氣,也舍不得自己的一家老小。

本想隱居的白知行就這樣回到蘆澤村老家當上了教書先生,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這些孩子將來能夠成為新一代的朝廷的中流砥柱,讓大鄭國這顆老木逢春。

“早畏危機避巧丸,長安未到意先闌。

心如老馬雖知路,身似鳴蛙不屬官。

閑駕柴車無遠近,旋沽村酒半甜酸。

群兒何足勞情恕,胸次從初抵海寬。”

白先生想到這些事情,不由心中感歎。情不自禁,便吟誦了一首陸遊的《自述》。

他覺得這首詩,無比契合他現在的心境。

張大慶雖然聽不懂詩中的含義,但看著白先生的表情,聽著他的聲音也是頗有感觸。

一時間,兩人心中都開始對這個國家的未來感到無比的擔憂。

天快黑了,嫋嫋炊煙升起。

兩人路過城外的百姓聚居區時,聽到了婦人呼喚丈夫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

昏君在位,乃亂世之兆。卻不知這眼前的炊煙和耳邊看似平常的聲音,何時會被那些慘烈的境況所取代。

但願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不要出現這種情況吧!

按照白先生的吩咐,張大慶把他留在了唐府門前。

白先生還要去找唐老爺商量給盯梢捕快資金的事情,而張大慶則是要把馬車送回縣衙裏去。

兩人在唐府的大門前分道揚鑣,送走了張大慶,白先生上前叩響了唐府的大門。

如今唐府雖然沒有那天一般,在門口聚集那麽多的人。

但是偶有路人路過唐府之時,總是會對唐府指指點點,然後壓低聲音跟同伴說著什麽。

看來唐重這一次所遭遇的事情不僅把他的名聲弄臭了,連帶著唐府也多多少少受到了牽連。

白先生有些感慨,唐老爺這麽多年來,每到年節之時,必定會命人在城外貧民聚集的地方,開設粥場以來接濟窮苦百姓。

如此善舉,議論者寥寥,反倒是出了唐重這檔子時,人們卻議論紛紛。

白先生歎息一聲,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古人誠不我欺。

正當他這樣想著的時候,唐府的大門打開了,露出一個縫隙。

裏麵的門房用非常警惕的眼神朝外麵望,然後看著白先生問道:“請問閣下是?”

“哦,老夫乃是蘆澤書院的教書先生,白知行。初次登門,沒有提前告知,還望恕罪。

不知老兄您可否幫忙通稟唐老爺一聲?唐老爺聽到是老夫的名字,自然會知道是誰。”

唐府的門房年紀跟白先生也差不了太多,都是四十多快五十的人,彼此之間稱兄道弟,也不算失禮。

門房聽此人講話彬彬有禮,不像是來找事的人。便徹底打開了大門,請白先生進來。

“在外麵等著也不是個事情,不如您先進來,在此稍候片刻,小人這就去通稟老爺。”

說完,請白先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隨後他就一溜煙的跑了。

別看歲數挺大,但這腿腳是真利索。可能也是因為當了一輩子的門房,每天都要活動不少次,所以才練就的這個小本領。

卻說唐老爺自打親眼目睹劉春花一頭撞死,他自己也因此而暈過去之後,整個人的狀態就不是很好。

躺在**躺了一下午,都沒有緩過來,柳上仙之後又被請回來一次,但也隻是表明唐老爺是驚嚇過度,隻要調整心態,好好休息就好。

張氏在一旁端茶倒水的伺候著,唐老爺就問楚管家道:“重兒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了?”

楚管家回答道:“老爺您放心,大少爺一切都好,現在正在牢裏被照顧著呢。

阿秋那孩子想進去跟大少爺一起蹲大牢,那自然是不行的。

小人在大牢左近給她租了間屋子,她平時就在那邊生活,每天都進去看一看大少爺。

倘若大少爺有什麽需求,她便會去采買。若是她也采買不到,小人便叫她回家來知會一聲,由小人去購置。”

唐老爺閉著眼睛,緊隨眉頭道:“唉……真是委屈了我兒……也不知道他何時才能出來啊……”

張氏在一旁說道:“老爺,您不用惦記。

重少爺他是吉人自有天相,當初那麽重的病,都讓他挺了過來。

如今不過是一場牢獄之災,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呢?

比起他,您還是多在意在意您自己吧。

您萬一倒下了,那重少爺不就沒了救兵了嗎?

就算是為了他,您也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呀。”

說罷,捧上一杯熱茶送了過來:“來,這是妾身特意為您泡製的茶水,有寧心安神之效,您快趁熱喝了吧。”

唐老爺很感動,接過茶水說道:“多謝你了啊。”

“都是一家人,客氣個什麽。”

張氏抿嘴一笑,正要去給唐老爺再倒一杯,門房這時跑來了。

“老爺,楚管家,夫人。”

先是跟在場的眾人行了禮,門房緊接著說道:“老爺,外麵有個人自稱是蘆澤書院的教書先生,叫做白知行,他想要見您。”

“蘆澤書院?”唐老爺一挑眉毛:“白先生?他怎麽來了?”

自打唐老爺把自己的兒子送到蘆澤書院,至今差不多也有個三五年左右的時間了。

這麽長的時間裏,白先生從來都沒拜訪過唐府。怎麽今天突然就想起來,跑過來見自己了呢?

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唐老爺眉頭一皺。

莫非,事情傳揚的如此之快,連身在蘆澤村的白先生都知道了麽?

不過不管怎麽說,白先生來了,他自然還是要見的。

讓門房把人帶到自己的書房,他則在管家的攙扶下,行至書房裏先等候白先生到來。

在門房的引領下,白先生進了唐府裏麵。

唐府在普通人嚴重看著闊氣非凡,但在白先生眼裏,其實也就那樣。

他在京城做官時,見過比這更氣派的。而且人家那院子都不叫院子了,該叫園子了。

裏麵五花八門的奇石異樹什麽都有,甚至還有在家裏麵養大型動物的。

宰相齊非在家裏頭養了隻老虎,據說他家的下人若是犯了錯,他甚至會把人直接喂給老虎去。

所以,唐府在他的眼中與旁人一比較,也不過是一般般的樣子。

一路來到書房,推開門見了唐老爺,白先生就嚇了一跳。

即便天色昏暗,屋內掌燈,他依舊能看出唐老爺麵無血色,看著就像是剛生了一場大病似的。

“啊呀!唐老爺!何故如此淒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