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各懷絕技!

對於唐重被捉這件事,白先生表現出了極大的憤慨。

他認為縣衙中都是一群無能之輩,唐重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犯了什麽罪,要被關到大牢裏麵?

被張大慶派去要書的捕快很想說一句你懂個屁,但是話到嘴邊還真說不出口。

不是因為白先生德高望重,而是因為他真的懂……

白先生的故事,在這一帶,甚至更遠的地方,都是家喻戶曉,十分有名的。

隻要是本地人,幾乎都知道,在蘆澤書院教書的白先生,曾經在京城裏麵當過官,整日跟天子打交道。

捕快那蠻橫的一套,對付普通的老百姓好使。

對付白先生,怎麽可能有用?

更何況人家當官的時候,自己還沒當上捕快呢!

所以白先生即便是認出了這捕快的確是供職於官府的,也仍舊是劈頭蓋臉地將這捕快臭罵了一頓。

這捕快被白先生罵的麵紅耳赤,想反駁,奈何人家白先生嘴跟連珠炮似的叭叭叭根本就停不下來,他都找不到插口的機會。

再者,就算他有了機會,他張口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人家白先生換著花樣的罵,一百句都不帶重複的,他呢?他就會一句直娘賊。

此時此刻,捕快十分的痛恨自己當初沒有好好的學習,不然的話,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總而言之,經過一陣從天靈蓋到腳後跟的徹底批判之後,餘怒未消的白先生還是冷靜了下來。

他歎了口氣,把出來看熱鬧的學生們都趕了回去,並告知他們今天的課程需要他們自習。

隨後,便去書房一通翻找。

找了幾本書,他用布包好,夾在腋下。

緊接著,他便跟那捕快說:“書,老夫已經拿好了。咱們走吧!”

“走?去哪兒?”

“去哪兒?老夫自然是要見一見你們的縣令,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麽!”

“……好吧,您說了算。”

反正自己的任務隻是把書從蘆澤書院帶過來,張捕頭對自己並非吩咐別的事情。

既然如此,他不要跟自己一同回到縣城裏麵,或者去見誰,那就都跟自己沒關係了。

想到此,那捕快便走在了前頭。

他是乘馬車來的,還是唐府的馬車。

白先生不放心學生們,又回去叮囑了幾句。

隨後又讓白鹿代他監督,倘若到了放學的時間他還沒有回來,就讓學生們各自散去。

隨後,便跟著捕快上了馬車,趕回縣城。

與那個滿肚子怨氣的捕快不同,車夫對白先生是相當的敬佩。

畢竟在這個州、縣學堂名存實亡的時代,白先生主動承擔起了這個任務。

雖然看上去白先生的弟子裏仍是富家子弟多些,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大鄭國的教育政策雖然不錯,但這畢竟算是觸動了一些人的核心利益。

隻手把持多年的教育政策,就是為了讓他們跟平民徹底的區分開來。

凡是望族,皆有書讀。普通百姓,想讀書難於登天。

雖然在執行之前,好幾代的皇帝屢屢削弱、打壓那些望族,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冰凍三尺,也非一日之寒。

從數千年就已經盤踞在這片土地上的階級,又怎是能輕易消滅的?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雖然州、縣的官方書院的確落實了,但學費卻高到誇張。

這種天價一般的學費,也就隻有富家子弟才能負擔得起。

平頭百姓依然還是沒什麽希望。

而白先生招收弟子,不論出身。隻要能湊夠他每一次招生的數額,哪怕是條狗來報名,他都會笑嗬嗬的收下做弟子。

窮人的孩子沒錢,他就偷偷摸摸的送錢去,然後跟人家唱雙簧演戲。

這些事情白先生自以為做的很漂亮,沒人發現,但實際上這麽多年,大家早就看出來了。

隻不過白先生也不是在做壞事,正相反,他做的是大好事。

對於他的善良,百姓們也不忍拆穿,便就隨他去了。

十多年下來,白先生培養出了三批弟子。

平民與富家子弟的區別達到了驚人的一比五,要知道在別的地方的什麽書院,這比例可都是一比二十,一比三十起。

百姓們的眼睛是雪亮的,誰對他們好,不用你鋪天蓋地的宣傳,他們自然會知道。

對於這樣的白先生,人們怎能不敬愛他呢?

所以,回來的路上,車夫跟白先生聊得火熱。

當然,話題主要還是離不開唐重的事情。

白先生問車夫,知不知道唐重因為什麽被捕快帶走,又因為什麽被關進大牢。

事發當時,就在府上的車夫,有幸在其他仆役的嘴裏聽到了個大概。

於是他便給白先生解釋,說是府上有一個丫鬟叫劉春花,這個劉春花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今天趁著柳上仙來家中給大少爺問診的時候,突然跳出來,在柳上仙、老爺的麵前,說她懷了孕。

本來這也算不得什麽事,她懷孕了老爺說不定還得恭喜她。

但是她說這孩子是大少爺的,說大少爺不僅占了她的身子,讓她懷上了孩子,還威脅她,要把孩子弄死,不然就把她弄死。

車夫唾沫橫飛的說到這,白先生就奇怪的說,即便是這樣,也不至於把人抓進大牢啊。

就算告到官府去,沒有確鑿的證據,又怎能把人關到牢裏麵去呢?

捕快在一旁補充道:“白先生,這您可能就不清楚了。

為了盡快平息事端,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我們一般都是先把人抓到牢裏,然後再提審的。

幾十年來都是這樣。”

“什麽?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做?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白先生生氣的說道:“官府斷案,本就是以無罪原則,取證據推斷。

你們先把人抓進去,豈不是先入為主,連帶著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犯人了?

如此舉動竟還能保持幾十年?!真不知道你們縣令到底是幹什麽的!

老夫今天必須見一見他,把話給他說明白!”

說到這兒,白先生又想起來什麽似的:“不對啊,為了盡快平息事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才先送進大牢再提審。

老夫且問你,這件事又引起什麽事端了?又哪裏來的不必要的麻煩呢?”

這事兒捕快都不想提,一個是他送唐重去大牢的時候讓人吐了一臉的唾沫到現在都惡心。

另一個,剛剛這白先生才數落了他一頓,現在他半句話都不想跟這老家夥多說。

於是他隻是朝車夫的方向努了努嘴道:“你問他。”

車夫倒是熱情,他解釋道:“先生,您是沒瞧見啊,那劉春花也不知什麽時候給家裏頭寫的信。

反正是柳上仙前腳剛進府上不久,府外就有人那大吼大叫個不停。

不一會兒,那邊就聚集了一大群的人在看熱鬧。

一開始門房還要往外趕一趕人,但之後人越聚越多,越聚越多,他也不敢再出去,隻得緊閉大門,詢問管家該怎麽辦。

管家說他去請示老爺,結果剛找到老爺沒多久,劉春花就趁老爺和管家,還有柳上仙等人不注意的時候,一頭撞在了牆上。

當時就死得不能再死了,柳上仙都沒救回來。

老爺見了更是急得直接暈了過去。

後來柳上仙離開的時候把劉春花的死告訴了外麵的人,那些人好懸沒衝進來把整個唐府給砸了。

要不是張捕頭阻攔,俺現在也不能全須全影的在這兒給您駕車了。”

白先生何許人也?

普通百姓出身,念了十多年的書考上的官。

當官又當了二三十年,在京城那,什麽手段沒見過,什麽招數沒中過。

正是因為對這些人的手段鄙夷,又無能為力,他才會急流勇退,回老家教書。

他一聽車夫的話,就明白了。

這件事絕不是什麽巧合,這也太刻意了,光聽著就覺得是有人在背後將這一切都安排好了。

可這小小的昌平縣城,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號人物?

拿人命當引子,這狠辣的手段在京城裏都少見。

更別提這還不是一般的人命,是個懷著孩子的孕婦。

這事兒要不趕快給個交代,等鬧大了的確會出大事。

張捕頭直接把唐重送到大牢裏麵去的行為雖然不妥,但如果是在這種條件下的話,還勉強能夠接受。

畢竟白先生一時間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辦法來讓平息民怨了。

想到此,白先生又有些感慨。

從古至今,這些普通的老百姓們便是最淳樸善良,也是最容易被煽動的一群人。

他們往往會為了心目中所謂的正義,搖身一變,從普普通通的平頭百姓,變成燒殺搶掠的暴民。

有人說這是人性本身的黑暗,但白先生不敢苟同。

他覺得人性本善,那些人是被利用、被煽動才會如此。

這些普通的老百姓們,並不會理性的看待問題。他們從來都是隻看表麵,而不去深究原因。

別人說什麽,他們便信什麽,並對自己的正義擁有著巨大的成就感。

他們錯了麽?

如果問一個局外人,自然會說他們錯了。

但同時,他們也沒錯,因為正義不會出錯。

他們是站在正義一邊的,他們又怎麽會錯呢?

白先生認為造成這一切的原因,與人性無關,與教育有關。

無數的史書,無數的先賢都在書中告誡後人們,凡事都有兩麵性,看待問題永遠不能隻看待表麵。

可惜的是,普通人之中教育的普及程度並不高。假使這些人讀過一兩本史書,讀過一兩本道家的著作,也不至於會這麽容易的被煽動了。

總而言之,白先生直到這個時候才對張大慶的行為產生了認可。

畢竟能夠讓這群不冷靜的民眾冷靜下來,才是當時最主要的任務。

想到此白先生改變了目的地,他想要親自與大牢裏,見一見唐重。

而此時此刻,原本十分無聊的唐重,卻興高采烈的在給那四個‘獄友’講故事。

阿秋和牢頭走後,獄友們便跑來找唐重算賬,問唐重他方才說的那番話是怎麽回事。

唐重當然是連聲道歉,隻說那是節目效果。

四人看在他是唐家大少爺的份上放了他一馬,並表示再有下次他們要收錢了。

唐重閑著也是閑著,就湊上去跟人家閑聊。

一開始當然不是很招人待見,但唐重何許人也。

偷偷摸摸的從腰帶裏麵摳出來幾粒碎銀子分給了四人,說隻要你們陪本少爺聊聊天,這些錢就都是你們的。

那給了錢就相當於接了活,對於工作,四人都懷抱著極大的熱情。

在聊天的過程中,唐重也了解了四個人的身份。

第一個人,姓王名勇,今年二十二。長了個五短身材。據他自己所說,他祖籍在山東那邊。

來到西北之地,本是為了尋親。但半路遇上了馬匪,被人家劫了身上全部的錢財。

本來命都要被劫,還好是另一夥馬匪尋上門來搶地盤。

王勇趁著兩邊火拚之際,偷了把刀,跑到馬匪藏錢的地方,把裏麵的錢財裝走了不少,然後順了匹馬就悄悄跑路了。

一路上王勇擔心馬匪察覺後追上來殺了自己,於是就在大路上狂奔了三天三夜,吃喝拉撒都不敢下馬背,最後那匹馬被他生生的折磨死了,他才肯休息一番。

這時候他也已經到了昌平縣的地界,在路邊偶遇了一個農莊,他準備去討點水喝。

結果人家剛一開門,就被嚇得不輕。

連忙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找出來交上去,隻求王勇別殺他們。

王勇直到現在還很納悶,這些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用不著他說,唐重都能想象得到。

一個被馬匪搶劫了的人,被脫光了衣服帶到馬匪的老窩裏麵,然後受盡折磨。

等人家玩膩了要殺他了,正好遇上兩幫馬匪火拚,就算他僥幸逃出來了,這個時候的他還能有人形麽?

那身上不得是血跡斑斑的?

更別提,他的衣服還是從馬匪堆裏找的,甚至還偷了把馬匪的刀出來。

後麵趕路,他吃喝拉撒都在馬背上,還足足三天,那豈不是身上什麽味兒都有?

試想一下,一個手裏提著一把刀,披頭散發,灰頭土臉,穿著一身血跡斑斑的馬匪衣服,還拎著一袋子錢財的人,誰見了能不害怕?

總之,王勇並沒有要這家人的錢財,他隻是要了些水和食物,還給人家一些錢財當作謝禮。

江湖上有句老話叫財不露白,意思是有錢別顯擺,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王勇是沒傷害這家人,但這家人看到他一兜子的金銀珠寶打算傷害他了。

要說這王勇也是有點三腳貓功夫,雖然打不過馬匪,但收拾幾個普通人綽綽有餘。

可他畢竟是逃亡了三天,之前又受盡了虐待,體力精神早已不支。

結果就是他下手沒掌握好分寸,把人給殺了。

死了一個,另外兩個就得紅眼。

也不管是自己先動的手,一個個直往王勇的刀子上撞。

一眨眼的功夫,一家三口全死在了王勇的手裏。

王勇也因為體力不支昏迷了過去。

而同村的人因為路過,看到門縫裏麵流出血,好奇的進去看了一眼,嚇了好大一跳,趕緊報了官,王勇才被抓了起來。

被殺的這一家三口在村子裏風評極差,這也是為什麽他們住的地方離村子很遠,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住在荒郊野嶺。

他們家劫行路之人的事情可沒少幹,這一點從張大慶在他們家裏的天棚上找出的一些染血的珠寶,和後院裏挖出的幾具骷髏都能證明。

所以王勇殺了這一家三口也算是為民除害,隻不過他因為無法證明自己不是馬匪,才被關到這兒來。

他的東西都被馬匪拿走了,其中包括他的路引和腰牌。

他逃走的時候十分慌張,隻想著能拿多少拿多少,也沒有刻意去找,所以現在的他,是沒法證明自己不是馬匪的。

對於王勇的話,唐重半信半疑。

他覺得一個人要倒黴到什麽程度才能遇到這種事。

他不太相信王勇的話,覺得這裏麵肯定有點藝術加工。

於是他把頭轉向了第二個人。

第二個人,姓柴名俊,今年二十九,高高瘦瘦,長相也的確跟名字配的上,確實很俊。

他是土生土長的昌平縣本地人,住在城外不遠處的聚居區裏。

柴俊二十九歲還沒娶媳婦,不僅他著急,他老娘也很著急。

他姐姐孩子都生了三個了,他這邊還一點動靜都沒有,他老娘整日指著他的鼻子罵,說他想讓老柴家絕後,說他是個不孝子。

按說這柴俊個頭高大,長得也不賴,托媒人幫著找個門當戶對的,一點也不成問題。

可這柴俊自視甚高,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注定不平凡,娶個普通人家的女子,實在是有些太過屈尊,他要娶就得娶富家千金。

就這樣從十九歲想到了二十九歲,他也沒遇到什麽富家千金,不過他依然堅信‘命運’。

所謂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某一天,柴俊進城去賣東西的時候,偶遇了一個女子。

該女子用柴俊的話說,那就是冰肌玉骨,猿背蜂腰,唇紅齒白,美若天仙。

他光看了一眼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暗暗發誓一定要娶她為妻。

那女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柴俊熾熱的情義,兩人眉來眼去,眼去眉來,沒過多久,就勾搭到了一塊。

這一日,該女子提出婚事。柴俊仿佛打了雞血一般亢奮,他等的就是這個。

隨後該女子表示,我家不是一般的家庭,乃是大富大貴之家,這些天我隱瞞身份與你私會,倘若父親知道,我必然無法再與你相見。

可我對你十分喜歡,萬萬不想與你分開。如今我倒是有個辦法,就是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了。

說到這兒,該女子哀哀痛哭。

柴俊一聽這話,忙問計將安出。

該女子表示,我爹如果不同意我倆,那一定是因我倆門不當戶不對。

而倘若你在下聘禮之時,就拿出能讓我爹震驚的財富,他自然會同意我倆的婚事。

我爹最講信譽,到時候他點了頭就不會再食言,我倆便有機會永遠在一起了。

柴俊一聽,表示妙啊,如此妙計,也就隻有馬上要成為我娘子的你才能想的出來啦!

兩人說幹就幹,女子出了兩個首飾,剩下的都要柴俊去湊。

柴俊東拚西湊,連胳肢窩的毛都拽了個一幹二淨,到頭來湊出來的東西還不如人家姑娘拿出來的那兩個首飾值錢。

走投無路之下,柴俊找到了自己的好朋友傾訴煩惱。

柴俊的這個朋友也不是什麽正經人,但還算重義氣。

一聽這話,他思索一番,對柴俊說,在昌平商會的會署之內建造了一間倉庫。

因為有的時候貨款需要當麵結清,貨物也有的要寄送,所以昌平商會內往往會存儲一些奇珍異寶,和大批的金銀財寶。

現在你不就缺錢嗎?那倉庫裏麵大把大把的錢啊,咱們倆去把他弄來,你不就解決問題了嗎?

柴俊一聽,表示妙啊,如此妙計,也就隻有身為我至交好友的你才能想的出來啦!

倆人說幹就幹,不過柴俊沒幹過這種事比較謹慎,問了一句既然是這樣的話,那以前你為什麽不幹呢。

朋友表示,這活一個人幹不了,兩個人幹效率才高。

柴俊也沒多想,隨後兩人經過縝密的籌備,製定了詳細的計劃,最終在一個霧氣沉沉的夜晚,選擇了動手。

兩人翻牆潛入昌平商會的院子裏,柴俊因為身手不夠敏捷從牆上跳下來時崴了腳。

這樣一來,事情就夠嗆能辦成。倆人大眼瞪小眼,最後決定下次再說。

第二次,柴俊養好了傷,重整旗鼓再出發。

這次倒是沒像上次那樣崴腳,不過也不知是哪個缺德的家夥竟然在院裏新引進了一條狗。

兩人踩點時那條狗就沒出現過,突如其來的狗叫聲嚇得兩人慌成一團,柴俊心狠手辣,表示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把狗弄死咱們倆就沒了後顧之憂。

朋友十分讚同,可就在這時,護院因為聽到了動靜出來查看,柴俊和朋友見驚動了護院,便一溜煙的跑了,這一次,又沒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