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看熱鬧不嫌事大!
“鄉親們!父老們!今日我請大家聚集在這裏,就是想請大家替我的女兒做主啊!”
青磚黛瓦的唐府前,人聲鼎沸。
那個寫著‘唐府’——兩個燙金大字的匾額下麵,站著一個衣衫破舊,圍著頭巾的婦人。
她看上去有些老氣,顴骨有些外凸,而顏色發紅,就像是冬天被凍得一樣。
她身邊還站著個雙手攏在袖子裏的男人。
同樣,也是穿著一身破舊的衣衫,圍著頭巾。
隻不過,比起那個婦人,他的表情沒有那麽慷慨激昂。
而是一直垂著頭,也不知道地上到底有什麽東西吸引他。
那婦人站在匾額下,台階底下是一個又一個的人頭,也就站在最前麵的人,才能露出整個身子來。
她揮著手,一臉痛心疾首的模樣,喊道:“鄉親們,父老們。
你們中有不少人都知道,我的女兒,劉春花,就在這唐府裏麵做丫鬟。
一開始,我們老兩口還很高興。唐老爺是十裏八鄉遠近聞名的大善人,能在他府上做事,是我姑娘前世修來的福分。
可就在前幾日,我突然聽到一個噩耗,我的女兒,竟然被唐家的大少爺唐重給強占了,甚至還有了身孕!
光這還不算完,那個唐大少爺知道了這件事後,便威脅我的女兒要她去服砒.霜,要她肚裏胎兒的命!
鄉親們,父老們,你們說說,這是人幹得出來的事情嗎!這還算是個人嗎!”
站在人群前頭的那幾個頓時振臂高呼道:“真是喪盡天良,可恨至極!欺負俺們老百姓欺負到了這種程度,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
這時候人群裏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個聲音說道:“空口無憑,你倒是拿證據出來瞧瞧啊。到現在光聽你說了,也沒見你姑娘啊。
再者說了,我聽說唐府的大少爺可是個老病患了,常年臥病在床。
就算是前不久被柳上仙救活,這才剛半個月,他哪能恢複的這麽快?
更何況他才幾歲?滿打滿算不過也就十四五歲吧?
你家姑娘貌似也有個二十出頭了,他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又哪來的力氣脅迫你家的閨女?”
他話音剛落,身邊眾人紛紛對他怒目而視,一個個七嘴八舌的道:
“你懂什麽!這樣的事以前發生的還少麽!”
“就是!況且誰知道那唐大少爺得病是真的假的?你見過?”
“沒錯!而且你這是什麽居心,我們大家今天聚在這兒是要為了劉春花姑娘討回公道,你幹嘛在這兒裝清高?
莫不是收了那唐府的錢,故意來挑事的?”
“我看他就是唐府的人!說不準還就是那唐重本人!大家一起上,給我打他!”
“真是無語,難道十四五歲的男人就沒力氣去欺負二十歲的女人了?再說他是什麽身份?動不動什麽叫威脅啊?
沒有身份的威,又那來實際的脅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方才出頭說話的頓時就被萬夫所指。
他大聲喊著什麽,卻淹沒在他人的指責聲中,百口莫辯。
後來興許是覺得光罵不過癮,有一些人竟然開始上手了。
這還了得?那人隻好抱著頭狼狽逃竄。
眾人見他逃走,興奮的發出歡呼的聲音。
“我們贏啦!我們贏啦!”
不過很快,更大的聲音又從另一邊傳來。
“怎麽回事?!你們因何聚眾於此?!”
這聲音相當的粗獷,吼出來好似虎嘯一般。
眾人順著聲音的源頭望去,就見一人身穿捕頭服,頭戴青黑折上巾,圓臉絡腮胡,一雙豹子眼。
腰纏紅麻布,腳踩硬皮靴,兩條袍襟隨著他的走動,前後擺個不停。
左腰上係著一塊木牌,右腰下按著一把長刀。
身後跟著十幾個同樣裝束的捕快,看著甚是微風。
他這一聲吼,眾人頓時噤若寒蟬。
“領頭的是誰,趕快出來!剩下的人,都速速散去,該幹嘛幹嘛去!
再有兩街之隔便是縣衙,你們聚眾於此,莫非是要衝擊縣衙不成?!”
“張捕頭這說的是哪裏的話!”
“就是啊,縣令對我們這麽好,又是想辦法讓我們賺錢,又是關照我們的,我們連不滿都沒有,更別提衝擊縣衙了。”
“那你們聚在這兒幹什麽?”張捕頭冷哼一聲:“領頭的呢,怎麽還不出來?”
說著,張捕頭瞥見站在唐府牌匾下的夫妻二人。
不由分說,便徑直走了過去。
這張捕頭在昌平縣城裏貌似也是一號人物,他這一動,大家都跟著他動。
人群很自覺地為張捕頭讓出了一條道路,就像是行進中的蟻群遇到石頭一樣。
張捕頭徑直走到台階下,看著略顯局促的婦人道:“你便是領頭的?你在唐老爺家門前做什麽呢?
本捕頭方才遠遠就聽到這邊的動靜,看來你方才是發表了一番講話啊。說什麽呢,能不能也說來給本捕頭聽聽啊。”
那婦人方才倒是能說,見了張捕頭,整個人又有點畏縮,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張捕頭的耐心有點消磨殆盡的意思,關鍵時候還是老爺們抗事。
婦人的丈夫,也就是之前一直站在邊上看地的男人,賠著笑說道:“張捕頭,您別誤會,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就是想來討個公道。”
“討公道?討公道怎麽不去縣衙討,要在這兒討?”
張捕頭眯著眼睛:“是你們覺得在這兒就能討回公道,還是說……你們覺得縣衙給不了你們要的公道?”
“哎呀,張捕頭您瞧您這話說的。”
站在人群前頭的一個人,見氣氛微妙起來,便趕緊站出來打圓場:“俺們不是您說的這個意思。
主要是這事兒不出在唐老爺的身上,俺們是不想給唐老爺添麻煩。
您說,要是去了公堂之上,不就得麻煩唐老爺走一趟了麽。
俺們知道怎麽回事的,都明白,那不知道的,不就得以為是唐老爺犯事了麽?
唐老爺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大善人,上了公堂,好說不好聽啊!俺們怎麽好意思讓唐老爺蒙冤呢,對吧?
所以俺們就想著,要是這事兒能直接在這兒解決了最好。要是真解決不了,再說去公堂的事。”
“謔,滿縣城看熱鬧,鬧了這麽大的動靜,聽你說的,倒還是挺踢人著想的了?”
張捕頭望過去嘿然一笑,那站出來打圓場的人不由老臉一紅。
“既如此,那你們也說說是什麽事情吧。說出來讓本捕頭聽聽,要的確是這唐府裏人的不是,那本捕頭站在這兒,跟你們一起喊!”
“張捕頭您聽好,是這麽這麽這麽回事……”
當下,便有人將婦人的話重述了一遍。
張捕頭聽得額頭上青筋直冒,可還未等他發表意見,緊閉的唐府大門忽然打開了。
門裏走出來一老一少兩人。
這兩人不是旁人,正是柳老道和呂尚師兄弟兩個。
眾人見了柳老道,那眼睛頓時都冒了光。
張捕頭則是一愣,心說柳上仙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此時婦人急忙上前去,問道:“柳上仙,柳仙長,您方才也在府上,您有沒有見到我女兒春花?
她是否懷了身孕?那唐老爺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您能不能告知一聲?”
柳老道的臉色並不是很好,呂尚卻是一臉的淡然。
他雙手攏在袖子當中,不聲不響的朝下麵的眾人望去。
目光在張捕頭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隨後便低頭望著自己的鞋尖。
“這個……問題一個個來說啊……你這一下問這麽多問題,貧道實在是沒法開口。”
柳老道的聲音甚至都有些嘶啞,讓眾人不禁有些好奇,他在唐府裏究竟經曆了什麽。
“哎,這柳仙長怎麽今天恰好就在唐府?我往日瞧見他老人家,這個點一般都是在藥堂裏麵坐診啊,真是奇了怪了。”
“誰知道呢?沒準就是正好過來看病,湊巧趕上了這檔子事兒唄。”
“唉,真夠糟心的,柳仙長可是最心善的人了,發生這種事,他不得氣死。”
“嘿嘿,幹出這事兒的人還是他一手救活的呢,想想,是不是更糟心了?”
“不過柳仙長在這兒也是好事,說實話,上頭那女的說的話我到現在也是半信半疑,但柳仙長肯定不會騙咱們,聽他說怎麽回事,咱們就都知道了。”
眾人七嘴八舌在下麵議論紛紛,不過目光,卻都是盯著柳老道不方。
作為萬眾矚目的焦點,柳老道自然也是感受到了些許的壓力。
“好好好,那您先說,我女兒說的是真是假,她真的懷孕了麽?”
“……確有此事。”
柳老道看著婦人,神色複雜。沉默片刻後,他點了點頭承認了。
“那孩子是不是唐大少爺的?他是否有脅迫我家姑娘?說不把孩子弄死就要把她弄死?”
柳老道皺著眉頭道:“這個事,貧道並不知內情。
況且整件事還未進行調查,究竟是怎樣的,貧道也不知道,所以貧道不能給你答案。”
婦人纏著柳老道問這問那,問了半天,一旁的男人倒是急了。
他一把推開婦人,急切的問道:“柳仙長,您可見到我女兒了?她還好麽?”
柳老道深吸了一口氣,呂尚也抬起頭來,看著師兄的背影。
沉默許久,柳老道沉聲道:“春花姑娘……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