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巴溪寨的青氐

洛峪要門村中,郭方與騫韜正在謀劃著青岡嶺的事情。而在青岡嶺的巴溪寨裏,恰好也有人正在打著如意算盤。

氐族以其服裝顏色的不同而有所區別。

《通典·邊防五》中有這樣的記載:“氐者西戎之別種……其種非一,或號青氐,或號白氐,或號蚺氐。此蓋中國人即其服色而名之也。”

巴溪寨中的青氐一族原本居住於秦州以北,因為漢化的原因,那裏人數眾多的青氐人多農耕,隻有少許的人以畜牧為生。

元康六年,氐人齊萬年叛亂,秦州和雍州地區的氐人紛紛起兵響應,擁立齊萬年為帝,當時的青氐一族也參與其中。

元康九年,左積弩將軍孟觀統領宿衛兵,與關中士卒一同討伐齊萬年。

同年正月,孟觀在中亭擊敗叛軍,齊萬年也死在了時任牙門將的李峻刀下。

近四年的叛亂中,青氐一族死傷大半,餘下的人也都逃離故土,投靠了仇池的右賢王楊茂搜。

同是氐人,但白氐一族的楊茂搜並不優待青氐人,隻是將他們安排在了青岡嶺,任其自生自滅。

青岡嶺不同於仇池山主峰,它的山頂上沒有可耕種的田地,也沒有取之不盡的山泉。除了依靠山下開辟的少量耕田外,青氐一族多以狩獵與販賣薪柴為生。

陳煌也是青氐,是巴溪寨青氐的頭人,但他這個頭人的身份卻不是承襲父輩,而是憑借武力的征服才獲得。

陳煌與兄弟陳澄是後到的巴溪寨,與他們一同來的還有百餘戶人家。

兄弟二人正是憑借了這些人的力量,殺了巴溪寨的原頭人呂弘,掌控了巴溪寨的青氐一族,自命為帥。

“你是如何知曉的?又怎麽知道他們要從這過漢水?”

此刻,板屋中的陳煌將碗中酒一口飲盡,轉頭問向弟弟陳澄。

陳澄也跟著喝了一口酒,麵色得意地回道:“大哥,我其實一直都在尋找機會,所以就使了些銀錢在那邊。這不,機會不就來了嘛!”

“嗯...倒真是個機會。”

陳煌點了點頭,又皺眉道:“那邊一直都很強,打個突然倒是可以,就怕……”

一年前,洛峪一帶的羌人不知搭上了誰的關係,開始為某些商賈押運貨物。

隨著貨物的一次次運送,羌人的生存狀況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這種改變不僅是表現在吃穿用度上,更多的則是以騫韜為首的羌人們有了武備。這些武備讓羌人有了戰鬥力,使其成為了一支極其強悍的隊伍。

因此,在仇池山的所有人看來,押運貨物的這一活計應該很賺錢,羌人應該是獲利頗豐。

對於羌人的境況改變,陳煌一直都有所覬覦,但他也隻是有心思,卻從不敢妄動。

就像現在,陳煌真的是怕,他怕搶了羌人押運的貨後,羌人會拚命。

以騫韜為首的羌人已經不再是忍氣吞聲之輩,憑借他們當下的能力,除了楊茂搜的白氐能震懾住他們,仇池的其餘各部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陳煌清楚,自己若是真惹惱了羌人,騫韜會帶著族人將整個巴溪寨屠光。

“大哥,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

陳澄為兄長斟滿了酒,自信滿滿地說道:“大哥不必擔心騫韜的反擊,弟弟都替大哥想好了應對之策。”

“哦...?你有什麽應對之策?”

陳煌知道弟弟有些謀略,在奪巴溪寨的時候,弟弟陳澄就出過許多好建議。

然而,現在想要做的事情不比尋常,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他還是有些遲疑。

“大哥,咱們把東西拿出大半送給武都郡的楊難敵,自然就會得到楊難敵的庇佑。如此的話,騫韜還敢輕易動武嗎?您覺得呢?”

陳澄說著將手中的酒碗抬起,敬向兄長陳煌。

楊難敵是右賢王楊茂搜的長子,為其父王守護武都郡。

陳氏兄弟一直都與楊難敵的關係不錯,除了平日裏孝敬財物外,陳煌還常常將寨中有些姿色的女子送於楊難敵。

故此,在徹底掌控巴溪寨上,陳氏兄弟得到了楊難敵的支持。

“嗯,你說的很對。”陳煌點了點頭,對弟弟的看法很是讚同。

陳煌一直都覺得,羌人當下的改變應該會受到右賢王的壓製,楊茂搜父子恐怕早對騫韜等人不滿了。

若是此次楊難敵也分到了東西,那這事就算楊家也有參與。

如此一來,身在仇池的騫韜敢向楊家父子發難嗎?沒有右賢王楊茂搜的允許,羌人敢隨意動武嗎?

若是不敢,騫韜會怎麽辦?恐怕也隻能自認倒黴了。

搶到的東西會分出大部分,也終歸還會留下一些,但陳煌覺得這都不重要。

如果有了這一次的成功,要門村的羌人再想過西漢水,就必須要向巴溪寨交納銀錢,否則過一次就搶他們一次,這才是長遠之計。

如此盤算下,陳煌慢慢撫平了心中的擔憂,更為即將到來的財富露出了愜意的笑容。

日暮西山,要門村內除了炊煙嫋嫋外,還有著一番熱鬧的景象。

臨近傍晚時分,騫文從扶風接運的商物回到了仇池要門村。

此刻,村中的人都忙碌了起來,有的在裝卸貨物,有的在洗刷車馬,有的則將熱騰騰的飯菜送來,交給負責押運的家人。

因為每次都有不同類別的交易商戶,凡是入蜀的貨物都會在要門村暫停一晚,經過具體的分配後,於次日送往蜀中。

“苟掌櫃,家裏那邊怎麽樣?獨留江霸大哥在家裏,他是不是很苦悶呀?”

苟遠這次沒有跟著去西涼,而是隨著騫文一同來到了仇池。一見到苟遠,騫韜就打趣地問起了李家莊的事。

“哈哈...”

苟遠笑著擦了一把臉,說道:“老江是否苦悶不好說,就是他手下的那些人可就慘嘍!”

郭方正看著貨品的單據,聽苟遠如此說,好奇地笑問:“苟掌櫃,到底怎麽個慘法呀?”

“哎呦,說出來我都心疼他們。”

苟遠感慨地扯了一下嘴角。

“自打你們這邊的人數增加後,江霸就開始沒日沒夜地練呀。什麽急行練兵呀,軍陣對博呀,還有那個步騎合練。”

說到此處,苟遠情不自禁咂舌,繼續道:“反正每天都練,下邊的人都累得要命。”

“哈哈哈...”

騫韜聞言,對郭方笑道:“江大哥這明顯是著急了嘛!看咱們的兵力越來越多,他還窩在家裏出不去,隻好拿兄弟們撒氣了。”

苟遠搖頭笑道:“你可別這樣說,坪鄉縱隊的人數可能會超過比你們。”

“怎麽說?”

“是呀,怎麽回事?又有莊民加入嗎?”

因為好奇,郭方與騫韜同聲問向苟遠。

“莊主的本家叔叔李澈任了平陽郡守,提了張景為督護,坪鄉縱隊裏的好多人都在平陽軍中任職。你們說,往後的平陽軍還不就是坪鄉縱隊嗎?”

說罷,苟遠正了一下衣襟,眉頭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郭方與騫韜聽聞,臉上都露出了驚喜之色。

他們都知道平陽軍中有李峻的舊部,但張景幾人早就被奪了官職,沒有了掌兵的實權。

現在聽說張景任了督護,更有許多隊長都進了平陽軍,那平陽軍的歸屬還有什麽可疑問的。

未來,平陽軍必定會同屬坪鄉縱隊,或者說改稱平陽縱隊也是未嚐不可,郭方與騫韜等人都覺得這真是個好消息。

如今,大家都在李峻的麾下,也可以說都是武威大將軍的兄弟。

這是一個整體,一個分地域卻不分彼此的整體。這個整體正在擴大,所凝聚的軍力也必將更加增大。

如此之下,無論是平陽還是仇池,甚至包括滎陽在內的所有家人都不會再感到孤單。

因為在這個無法分割的整體裏,一處有難,便會有兩個地方可以去依靠,更會有兩支情意深重的兄弟軍趕來增援。

入夜,因為明日還要趕路,負責押送貨物的隊員們大多都回家休息,隻有幾名隊長級別的人跟著騫文走進了議事廳。

仇池縱隊的議事廳也是在一所大院中,有些類似於李家莊的楓堂,但其建築規模與工藝遠不及楓堂。

不過,有一點倒是與楓堂相同,每次商討重要的議題時,議事廳外都會有負責督察的隊員在巡視,不讓任何人靠近半步。

房間裏,包括苟遠在內的十幾個人正圍坐在長桌處,每個人都在神情嚴肅地聆聽,並不時地低頭查看各自身前的地圖。

燭光下,在一張標記詳盡的地形圖前,郭方正在逐一地進行部署,一道道軍令也從他的口中發出。

隨後,騫韜又對各處所需的兵力進行了具體安排,並向每個接受任務的人進行了重複確認。

此刻,議事廳內所發生的一切像極了楓堂。

這不是在簡單的模仿,而是在學習與吸收一種正確的軍事製度。

這種製度從李家莊護衛隊開始,到現在的坪鄉縱隊與仇池縱隊都在執行,就連平陽軍中也正在逐步實施。

雖然像極了楓堂,但也有不同之處。

楓堂內,站在最前發出命令的人是李峻,每一個人都在遵從李峻的號令。

在這裏,在仇池的要門村,站在最前發出命令的人是郭方,每一個人也都在遵從郭方的軍令。

這曾經是少年人的渴望,如今這種渴望已成現實,並在逐漸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