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衡陽雁去無留意(九)
儒家的落不落寞,孫傳承他們可不稀罕。
若不是他們分兵太遠,急著收複幾個入關的關卡,很可能在建奴入關之後就能立刻知道了這個消息。
然後在遵化埋伏一波。
隻可惜世上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如果。
等到他們接到消息之後,再從大安口幾個關卡走出來之後,遵化就已經淪陷了。
麵對著城牆上架著的火炮,然後眼看看他們手中拿著的火槍,怎麽看都是雞蛋碰石頭的意思。
三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良久隻能哀歎一聲放棄。
“你不是說遵化已經治理過了嗎?怎麽選出來的官員就這?”
盧象升很是懷疑孫傳庭的識人能力,這麽大一座城池,有炮也有兵,據說南北兩營加起來也有好幾萬人。
怎麽就被一夥騎兵給攻破了?
這是在是想不通啊。
“路上咱們收攏的潰兵,也有不少,我的了一些消息,據說我前腳走,後腳就被人給換了,這種事情能夠怨我?”
孫傳庭萬分鬱悶的說道,該說某些官員簡直是胡鬧嗎?
為了安插自己人,居然連臉麵都不要了,你還能說什麽?
“還是想想現在該怎麽幹吧,趕赴京師是一條路子,截斷建奴的後路也是一條路子,無論怎麽選擇,都是要讓開喜峰口的。”
洪承疇還是想實際出發的說道,通過望遠鏡,他能在很遠的地方剛發現敵人,然後以火槍隊埋伏。
連續幾次成功之後,斬殺的建奴大概也有二三百人。
繳獲的戰馬,完好無損的也有三十四匹。
“我覺得咱們可以先去打下山海關,然後留下兩隊,在把剩下的潰兵編成一組跟火槍兵就死守山海關,剩下的全部都換上戰馬,就在薊遼之地打遊擊。”
洪承疇想著那些反賊是如何戲弄官兵的。
這邊放一把火,那邊又砸兩塊石頭。
隻要轉移的速度夠快,就可以讓敵人摸不著兵力多寡,隻能被牽著鼻子四處亂竄。
而現在他們的優勢就是,火槍的射擊距離實在是遠,缺少的就是戰馬。
本以為來到了平原,火槍的威力就會不如騎兵,試驗了幾次之後發現,根本就不是這樣。
隻要放槍之後迅速逃離,以距離來發揮火槍的威力,畢竟不是弓箭手,射擊的次數多了就會雙手發軟。
隻要卡好距離,就可以做到無間斷的放槍,而且有了望遠鏡也能夠看到更遠處是不是有埋伏,無論是機動性,還是殺傷力,暫時洪承疇還沒發現有能夠克製這種賴皮戰術的。
其實這種戰術還是崇禎寫信給洪承疇說的,當時是要他在兵力優勢不足的情況下,不斷的騷-擾,一農民造反的性質來看,絕對承受不知這種接二連三的打擊,士氣一旦低落炸營也就不遠了。
當然崇禎的原話則是: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疲我打,這可是另一位太祖打江山的絕招。
孫傳庭和盧象升聽得是一愣一愣的,恍然覺得,似乎隻要能夠把建奴打出關外,用這樣的辦法,也是能夠打建奴的草穀的。
“那兩隊守城?誰出去打遊擊?”
孫傳庭挑眉問道。
“當然是你們兩人守城,我來打遊擊了,這方麵我可是有經驗的,而且我有這個。”
洪承疇把脖子上的望遠鏡往前推了推道。
盧象升氣憤的說道:“你······早知道這東西這麽有用,我就把皇上的那個給偷過來。”
孫傳庭聽得眼睛都直了,眼神怪怪的看著盧象升,仿佛在說:你小子膽子挺肥的,幹透皇上的東西。
就倆洪承疇看他的眼神也是不善。
弄得盧象升訕訕苦笑道:“你們真以為我膽子這麽大,說個大話都不行啊,不過真的想要的活,咱們隻要開口,皇上還是挺好說話的。”
孫傳庭點頭道:“這點我是認可的,下次去西安府,我就去要一個,鬥瞻(盧象升字鬥瞻),說好了可不能和我搶啊。”
盧象升恨不得給自己幾個耳光,沒事顯擺什麽,吹什麽大牛皮,現在好了最後一個望遠鏡也快要和自己無緣了。
“行了,咱們現在是要搞點戰馬,不然怎麽打遊擊戰。”
商量好了之後,薊州的納西額建奴們就開始了欲生欲死的艱苦生活。
一個馬上的民族,對於戰馬有著一種強烈的自信。
然而這次遇到的對手總是神出鬼沒,幹掉落單的騎兵。
阿巴泰是正藍旗人,努爾哈赤第七子。
勇猛善戰的他,無論是在任何適合騎兵作戰的地方,都能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這次隨著皇太極入關,也是意氣風發的時刻,而且在反身大破追兵的時候,可是親手斬下了趙率教的人頭。
此時正在薊州城裏吃喝玩樂。
懷裏的女人臉上還掛著淚痕,眼中的仇恨怎麽也掩飾不住,隻是雙手被一條白布綁著,想要自殺都沒有一丁點的機會。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在亂世之中總會是受傷最重的哪一位。
當然若是放下自己的道德,不再顧忌旁人的看法,或許會活的愉快一些。
此時一名包衣奴才走了進來,看了一眼他懷中的女人,一臉焦急的退了出去,在門外等著。
良久阿巴泰才心滿意足的走了出來。
“什麽事,這麽著急?”
“主子,不少手下跑馬圈地,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奴才不放心派人出去查看,發現了幾十具屍體,全部都是被人用長槍暗殺的。”
“幾十具屍體?在不同的地方發現的,還是在一個地方發現的?”
阿巴泰問出的問題很關鍵,若是分散發現的話,也隻是這些手下太過貪婪,也太過大意別人反殺了,不過這樣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免得以後在讀物中造成更大的損失。
但要是全部死在一個地方,很現任就是有大明的軍隊才能辦到的事情。
“大概在一個鎮子的範圍內,不同的村子裏死去的,那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身上的傷口是同一種兵刃造成的。”
那名奴才詳細的說了自己的看法。
“我知道你細心,屍體應該也帶回來了,帶我去看看。”
停屍的地方是一間民房,隻抬回來了三具最具有代表性的屍體。
“三人都是被綁住了手腳,鮮血流盡死了的。”
“三棱的兵刃造成的傷口,確實沒辦法止住流血,是新式的長槍,還是箭矢?”
阿巴泰看過了屍體,心裏就有了想法,新式的兵器,和他們在喜峰口遇到的新式火槍,無一不在說明著大明的底蘊。
在他們女真還沒有合並的時候,那時手無寸鐵,無論如何小心的戰鬥都要死掉很多的族人。
可在有了兵器之後,整個族人的戰鬥力就提升了兩三倍。
對於兵器的重視,曆來都是他們女真人的王最看重的,為此還招攬了許多的漢人,專門研究打造兵器。
大明有的刀劍他們必須要有,大明有的火槍,火炮,他們也要有。
不但要有,而且要比大明的更加出色。
可剛剛在這方麵超出了大明邊軍一點的武器技術,進入了關內卻全部被打回去了。
“加派人手全麵搜查,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特別是他們用過的兵器,我也要見到一樣。”
在吃喝玩樂的時候,他是個莽人不需要人情世故,是個野人也不需要憐香惜玉用可憐的憐憫來滿足自己的高高在上,然而對待戰事,卻又睿智的不行。
洪承疇躲在一塊隱秘的地方,用望遠鏡查看著周圍的情況。
騎兵隊伍呼嘯來去,每一隊之間相隔的距離,也足夠任何一點劇烈的戰鬥,得到足夠的支援。
他的手下隻有五百人的火槍隊,五百人帶著的卻是三千人的物資,在沒有馬匹的幫助時,無論是轉移,還是設計陷阱都是很麻煩的事情。
兩天的行動,讓他們隻繳獲了九十二匹戰馬,除了剛好能夠滿足物資轉移的需求,再沒有多餘的機動力量了。
而兩天時間,殺掉的建奴已經高達三百多人,已經極大的刺激了還在薊州城內享樂的建奴們。
“這一票幹完,就要立刻轉移地方了。”
洪承疇有這個明悟,皇太極拿京師的高牆沒有辦法,可派人前來圍剿他們的自信卻從來不缺。
“將軍這話說的,咱們是兵,他們是賊,‘幹一票’這種說法,隻有賊才用著合適。”
劉體仁已經和洪承疇混的很熟了,兩人的一些小脾氣也都摸得一清二楚,所以有時候說話也就有些肆無忌憚。
洪承疇眼神怪怪的看了劉體仁一眼,自己的傳令兵,以前是做什麽的他心裏可是最清楚,沒想到換了一身官身,比他們這些大明的官員還要維護自己的身份。
“你說的沒錯,咱們隻是拿了自己的東西,至於轉移位置,用皇上的話說,叫做戰略撤退。”
劉體仁對這話立刻擁戴起來,滿意的點頭道:“還是皇上說的好,看來我也要多讀書識字了,不然很多話說出來,都表達不出我想要的意思。”
另一邊的李過卻很沉默,自從他的舅舅李自成被毫無意義的殺掉之後,他就覺得再也沒了活著的動力,若不是他舅母還活著,需要人去保護,他肯定是要回家種地的。
畢竟在回去的路上他也已經見到了整個雍州到底有多麽繁榮。
隻要舍得力氣,就能吃飽飯的年代,從任何一段曆史上尋找都是不多見的。
“別說話,有人來了。”
聽著兩人越說越歪,越說越離譜,李過隻能開口打斷。
洪承疇意猶未盡的瞥了一眼內心悶-騷的劉體仁。
而劉體仁則是砸吧了一下嘴,瞧了一眼李過,心中暗道:原本隻有自己一人得了將軍的賞識,現在又多了一人,若是不好好表現,自己就真的前途無亮了。
他們埋伏的位置是在村子外麵的一處小樹林中。
對地形的熟悉,能夠讓他們迅速的找到絕佳的伏擊地點,而樹林剛好是能限製戰馬優勢的地方。
“這次來的人多,不能暗殺了,放槍吧。”
洪承疇透過樹梢,看著遠處一百多名騎兵,緩緩走來,身後還用繩子拖著看不清多少的大明百姓。
“造孽啊,邊軍每年的銀兩,聽李長庚李大人說,幾乎占據了大明全年稅收的三分之一,就這種戰鬥力也好意思張口要銀子。”
劉體仁瞧著後麵像拖著牛羊的大明子民,心頭一股鬱氣怎麽都不得暢快。
“所以這些人都該殺。”
李過最後總結道。
隻有平民才會對平民的困境做出最直觀的感受,李過哪怕是曾經過得再不如意,在困難,隻要不犯法,也沒有誰敢於把他捆起來當牛羊一般的畜牧。
都在說做牛做馬,那也隻是一句形容的話語,可現在他看到的是什麽?
真有人把大明的子民當成了兩條腿的畜生。
洪承疇回頭看去,躲在樹林中的士兵們,也都一個個的憤怒不已,若不是軍令嚴謹,都恨不得出去拚殺一場。
他知道浙西惡鬥不是他的功勞,而是遠在西安府的崇禎皇帝,讓這些人得到了尊重,更是看到了精要幸福的希望。
能把一處屍橫遍野,饑民滿地的窮苦地方,建設成現在這個樣子,說實在話,洪承疇到仙子都是暈乎乎的。
這些建設中的人可沒有多少文人,似乎那種行政方式,也用不到多少儒生。
其實崇禎也隻是照葫蘆畫瓢,畢竟在另一個時空到的太祖,可是用這種辦法讓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站起來的。
那是經過了曆史的證實,在後世的無數年,全世界都不知多少人在研究人家的治國方針。
“在十步的距離就開火,不留活口。”
洪承疇忽然也滿身的熱血沸騰,他還以為經曆了幾年人情世故,已經沒有什麽能夠讓他感動的了。
身邊的劉體仁學著初冬的麻雀叫聲,傳遞給了埋伏好的士兵們,攻擊的暗號。
是不距離已經很近了,剛好在林邊小道上。
洪承疇他們聽不懂這些騎兵們在說什麽,可從話語聲中,和一連串的哈哈大笑中得知,這些人很開心。
然而這種開心聽在他們的耳中,卻又很惡心。
喜悅本就是任何人相通的一種情緒,可在某些時候,隻能是恥辱。
一陣槍聲響起,騎在馬上的騎兵不斷地跌落地麵,一聲聲的喜悅化作了驚恐,然而在他們的馬速還沒有提起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樹林中的怒火,仿佛有著神秘的力量,隻是三輪槍聲響過,樹林邊上就隻剩下了站著不跑,哀鳴陣陣的戰馬。
一些中槍之後還活著的騎兵們,掙紮著爬起想逃逃跑。
可沒有等到洪承疇他們的火槍兵走出樹林,就見到那些被牽著繩子的大明子民們,一個個為了上來,用頭撞,用腳踢,更有狠的在用牙齒撕咬。
仿佛一瞬間就回到了更古老的年代。
“那些被綁著的人中沒有老人,也沒有孩童。”
洪承疇觀察的很仔細,在這一刻,他卻不想在想的深刻些,然而很多東西都不由他意誌為轉移。
雖然隻是一點小小的痕跡,卻已經得出了一種讓人痛徹骨髓的答案。
老人和孩子應該已經沒有了,而這些強壯的能夠幹活的男人和女人,也已經麻木的失去了活著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