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身不由己
罷了,與未來盤根錯節的關係相較,這點煩亂又算得了什麽!
萬航幹脆閉起眼,癱倒在軟座上,任一灘爛泥般的身軀隨車馬搖晃,在酒精的作用下,不一會竟沉沉睡去。
下半夜的臨安城,如同濃妝豔抹的女子掬水卸妝,褪去繁華的外衣,散落一地冷清。
西湖寒波澹澹,倒映著岸邊聳立的亭台,遠處幽暗的山巒。
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不疾不徐,過了浣紗橋,朝風雅閣方向駛去。
此刻,達官貴族文人士子們的歡宴,在這一隅,正要上演。
幼幼雙手撈起牛乳中飄浮的花瓣,抖落在一旁的竹籮中,玫色花瓣上乳白色的殘液沿著竹條的間隙匯成小股水流,滴滴答答砸落在地,聚成小小的一灘。
長腿一抬跨出浴盆,低頭看向自己高聳的酥.胸,峰尖上的白珠似墜似聚,眉頭輕皺,幽幽一歎,抬指刮了刮,粉腕輕揚,往浴盆裏甩去。
拿起厚實的浴袍,隨意地穿在身上,寬襟交疊,她摸到腋下,熟練地扣起袢扣,坐了下來,靜靜端詳著鏡中的臉。
“姑娘,人來了!”
梳著雙丫髻的粉衫丫頭站在門口說完,兀自走近浴盆端起竹籮,站定了,從背後望著她不再言語。
幼幼塗著唇脂的手停下裏,搭在梳妝台上,麵色不悅,道:
“一個浪**子而已,值得主上這般看重?
侍奉秦公子的,也不過是小七,小八!
十三的身子也已大好,可堪大用……怎的,就非我不可?”
丫頭冷哼一聲,道:“許是主子太過照拂的緣故,為姑娘尋來恁多替身,竟讓姑娘忘記自己是何身份了?!”
幼幼轉過身,柳眉倒豎,道:“如此,不若由你說服他,放我離去可好?”
“姑娘若不能為主子效勞,無需他動手,我冷月都不會放過你。
風雅閣的手段你不是沒見識過。不能為我所用,便毀之!
花容月貌,才藝雙絕,當今天下,除了姑娘,當真難尋得出第二個!”
冷月傲睨那絕色姿容,字字句句猶如刀鋒,恨不能在她身上劃出一道道口子,挫去她的銳氣。
她是主上的四大護衛之一,並掌管風雅閣這些姑娘的起居安危,自入臨安以來,尚未離開過風雅閣半步。
幼幼杏眼朦朧,泫然欲泣,被人嗆懟已是不悅,一想到那個木頭似的萬渡之,真是恨得牙癢癢。
筵席之上,哪個男人不被自己迷得心**神搖,唯獨他,隻知提箸食肉,全然忘記自己的存在。
她蹙眉轉過去,弓起腰身在鏡前端詳自己,峨眉淡掃,明眸皓齒,怎麽就入不了他的眼了,難不成他喜歡醜女?
冷月看她陰晴不定,似是被方才的話打擊到,心裏舒暢無比,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道:
“快些備著吧!別誤了正事!”
竹籮被她隨手一甩,甩進了浴盆,像小船一樣在牛乳表麵輕輕**了一會,便往下沉去。
冷月出門後,三個年輕力壯的男人走進來,把浴盆抬了出去,華美的房間一下安靜了下來。
幼幼換上薄如蟬翼的齊胸襦裙,拔掉發釵,柔順的長發垂落肩側。
燭台的新燭剛被換上,門口就響起嘈雜聲,有什麽被塞進來後,門啪地一聲就被關上了。
她站在床榻一側,隔著紅帳遠遠地望著門口,暗道,我何苦要服侍那個“不正經”的醉漢?
但想起他問自己蟹膏蟹黃的表情時,心裏又生出一絲異樣,書生皆呆悶之人,半點不解風情。
她繞過床榻,端起梳妝台旁的青釉彩陶水盆,又拿了錦帕走過去,本想為他梳洗一番。
沒想到,那人席地而坐,此刻正捏著下巴看著自己。
四目相對時,幼幼被他的眼神盯地心亂亂,情急之下往後退去,手裏的盆端不穩當,水被潑灑當場。
萬航輕輕一笑,道:“幼幼姑娘避我如蛇蠍,視我如鬼魅,我的心可是會疼的!”
聲音不輕不重,帶著三分醉意,七分輕佻。
鬼知道,一路上,萬航強迫自己醒酒,用了啥法子。
大腿都快要被自己擰腫,也才清醒七八分,認清自己被送到銷.魂溫柔鄉時,不由啞然失笑。
燭光中,女人周身籠著一抹淺橘色,美得不可方物,但是萬航覺得她不該如此,或者說,不該隻是如此。
他扶著門框站起身,上下打量她,絲裙下若隱若現的腳趾蜷握,抓著毯絨。
“渡之,何曾對幼幼上過心?”她不滿地回道。
下一刻,她的腰肢就被一把握住,胸前緊緊貼著白色彈花暗紋衣衫,濃鬱的酒氣隨他的喘息侵來。
“對幼幼上心的人俯拾皆是,那令幼幼上心的有幾人?”
萬航生怕自己的演技露出破綻,手掌不停地用力捏嗦,幼幼抬起頭,睫毛顫呀顫的望著他,吐氣如蘭,“公子何故如此問?”
“你我皆凡人,心有所係,乃平常事,何故問不得?”
萬航抬指捏住她小巧的下巴,“那人不會是秦伯陽吧?”
幼幼胸口起伏著,別過臉躲閃他洞若觀火的眼神,不經意間給了答案。
“怎麽,這麽容易就被我猜中了!”
手中的力道不輕反重,那嬌俏小臉又被扭了回來。
眸色清冷了幾分,道:“那,幼幼姑娘,今夜要如何取悅於我?若非真心,我可看得出哦!”
“我對他隻是仰慕!”幼幼臉被抬起,隻好垂著眼瞼,遮掩情緒。
“仰慕,足以讓一個人淪陷,幼幼難不成還期待他娶你入秦府?”
萬航似笑非笑,慢斯條理地突破她的心理防線。
幼幼無法強裝鎮定,自己除了在筵席上吟風弄月,歌舞佐酒,享受各色男子的吹捧之外,房內之事皆有替身代勞。
此次被主子鄭重要求,她逼不得已。
沒成想,這個“假正經”的白衣公子竟然早已醒過酒來,三言兩句就把自己剖析地無地自容。
這麽看來,秦公子都被他騙過了吧,兩人在席間的刻意之舉,豈不是早已被他識破了去!
“我沒有!”
以柔弱身軀侍人,本就失了氣節,還被人接連拿言語羞辱……
頓覺委屈不已,話音方落,淚珠不爭氣地滑出眼眶,流向萬航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