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見微知著

兩人不知他為何發笑,麵麵相覷。

這時,“行菜”師傅們魚貫而入,一道道菜品被陸陸續續呈上。

一時間,偌大的圓桌被擺的滿滿當當。

色香味俱全的珍饈美味,除了能夠勾起人的飽腹之欲,也能讓人忘卻吃之外的其他物什。

萬航本就餓了,筷子一動起來,就難再停下。

推杯換盞幾個回合,不一會紅霞就飛上了兩人的臉。

“渡之,我跟你說,若無幼幼在場,我倆就直接來兩壇‘透瓶香’!”

秦伯陽說完,夾起一隻螺螄丟進嘴裏嗦著,噗地一聲將殼吐在骨碟中,發出叮地一聲脆響。

“透瓶香?伯陽兄,那當真是好酒量!”

萬航雖然不清楚他嘴裏的“透瓶香”是什麽酒種,但是武鬆景陽岡打虎時喝的那個“出門倒”,恰恰也叫“透瓶香”。

他猜測,那酒多半是黃曲酒了。

據史料記載,這類酒的度數不超過十五度,與萬航現世喝過的五十二度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他當即答應,“下次由我做東,伯陽兄一定賞臉,咱不喝桂花釀,咱就喝‘透瓶香’,如何?”

“好!就這麽說定了,下次咱去嘉慶樓!”

秦伯陽醉意已顯,筷子夾白蝦時,次次歪向別處。

幼幼看不過去,起身繞過圓桌,夾起一隻喂進了他的嘴裏,他口齒不清地嘟囔,“你陪渡之去,我自己來!”

秋波湛湛妖嬈態,春筍纖纖妖媚姿。

幼幼望向秦伯陽,眸如深潭像要把他裝進去一樣,纖腰扭動,推了他的臂膀一把,“伯陽,既叫我來,兩人我都得顧及才是。”

萬航扒開螃蟹殼,用筷子夾起大塊蟹黃,在醋碟裏沾了沾,放進嘴裏,滿意地點頭咂嘴。

端起小盅,小口抿著香氣四溢的桂花釀,看女人逢場作戲。

他無意間捕捉到,秦伯陽眼角微微一斜看向幼幼,登時心頭一驚,這官二代的酒席果然不是那麽容易好吃的。

秦伯陽醉眼微睜,斜靠椅背,揚揚手執意要幼幼走開。

幼幼收起方才的撒嬌媚態,向萬航這邊走過來,換上一副清雅的麵孔。

萬航不動聲色,繼續大快朵頤,等她在身邊落了座,抬手搭在她身後椅背上,把臉湊上前去,道:

“美人兒,不妨說說看,這蟹黃與蟹膏是何物?”

萬航紅臉微揚,嘴角噙笑,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渡之,這……這都是蟹之精華。

那青白色半透明的膠質是公蟹的,稱蟹膏;

而那色豔如同卵黃的是母蟹的,稱蟹黃。”

說完,杏核眼眨巴眨巴地望著萬航,那眼神分明就是看一隻土鱉,萬航被她盯地泄了氣。

“哈哈,幼幼莫要打趣他,他方到臨安不久,不識得螃蟹為何物並不意外,耐心講與他聽便是!”

秦伯陽提起酒壇,仰頭一通灌,酒水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打濕了上好的錦緞衣衫。

他站起身,把酒壇往桌上一放,身子歪歪斜斜,長指一伸,點著萬航,道:

“渡之,你這兄弟我交定了!

我秦伯陽宴請過的人不到一百,也有八十,哪個麵對幼幼會無動於衷?

唯獨你,萬渡之,看到吃食後,竟完全把幼幼晾在一邊。

我看你對美人兒,除了動眼,其他地方一動未動吧?

你倒是真是個妙人兒!”

萬航被他說的臉上白一陣紅一陣,這明麵是誇自己是正人君子,深層含義……竟然是暗示自己不行?

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從小被灌輸的皆是男女平等的思想。

酒宴之上,同席之間,趁著酒興,揩女性豆腐他的確做不出來。

哪怕身邊的脂香軟玉,秋波暗送,纖指攀上他的窄袖長衫,他還是提起筷子,伸向紅燒雞塊,津津有味地啃著。

酒後亂性之事,他是萬萬玩不起的。

且不說自己真實身份,連自己都沒搞清楚,還有與趙府的關係,時刻提醒他,絕對不能無所顧忌地撒野。

或許是因久攻不下,幼幼失了耐性。

撤回身去,坐在椅凳上,支者腦袋,為自己斟了一杯桂花釀,仰頭一飲而盡。

萬航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這一望眼睛就再也挪不開了。

那酡顏醉眼讓他想起一些新時代女強人,為了拿下客戶,逼不得已拚酒,次次挑戰自己的酒量極限。

他有些心疼了,連捏在拇指食指間的雞骨頭,何時落在桌上,絲毫都沒有注意到。

“幼幼,你……”

女子睜開醉眼,輕啟朱唇道:“萬公子,可是心疼我了!”

萬航聞言,不自然地瞥向秦伯陽。

他既是秦檜的養子,也是他的爪牙,利用酒色收攏些趨炎附勢之徒,這活定是手到擒來。

若是自己油鹽不進,反其道而行,無異於告訴他,自己不能站在他這邊。

“當然!隻是幼幼姑娘,還是要以身體為重,身體健康是本錢……”

這話自己曾對人說過啊!

是在趙府的除夕日那天,自己勸慰趙靜姝之言。

“看吧,我就說渡之是憐香惜玉之人,幼幼若有幸入了他的心,脫去妓籍一事,包在我身上……”

秦伯陽適時搭話,把兩人的關係一下上升到了頂峰,這可把他嚇壞了。

這人初次見麵,就“拉郎配”,不是收買捆綁,又是什麽,萬航的酒此時已經醒了一大半。

“使不得使不得!男婚女嫁媒妁之言,倉促敲定,恐委屈了幼幼姑娘!”

萬航自認為是南宋時代的“人間清醒”,在秦伯陽麵前還是嫩了許多,一不留神就落入圈套。

兩人這一唱一和,分明是試探多於真誠。

“隻需渡之有心,那你二人之事大可從長計議,來日方長嘛!”他話鋒一轉,又道:“渡之欲在大理寺任何職?”

“唔……這個,雜役!”

萬航本不想說出來,但轉念一想,大理寺早就被他爹一手把持,知道也是早晚的事,還不如坦誠以待。

頃刻間,一聲爽朗的笑聲,從聚景樓三樓的雅間裏傳出,樓下眾食客引頸相望,隨後又交頭接耳,紛紛猜測樓上的種種場麵。

終於,秦伯陽笑夠了,他擦著眼淚,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