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自立門戶
暖閣裏,燈光暖黃,檀香味淡淡縈繞。
趙靜姝身著一件散花翠煙色縷金百蝶褙子,長發垂肩,頭上的倭墮髻斜插碧玉釵,綴珠隨她輕盈的步態微微晃動,如春梅綻雪。
萬航撩起厚簾,抬腳邁過門檻時,那纖細腰身正向前微彎,一縷黑發垂下,胸前的隆起被遮掩地若隱若現。
她端著茶壺,往趙煜身前的茶杯裏續茶,聽到門口的動靜,黑白分明的眸子望過來,似嗔非嗔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別過臉低下頭去。
萬航腳步一頓,情意浮亂,但礙於趙煜在場,不敢冒昧。
“渡之,貫虹,進來坐!”趙煜大掌一揮,示意二人落座。
趙靜姝倒完第三杯茶,把茶壺擱在茶台上,斂著眸,道了聲:“爹,女兒回房了!”
“去吧!”趙煜端起茶盞,抿了一小口,嘴上回著趙靜姝,眼睛卻瞥向萬航,在他臉上來回逡巡。
婀娜身影已經邁入長廊,萬航的餘光還未舍得收回來。
“你二人……哦,對了,你二人該安排得可妥當了?”
趙煜擱下茶盞,兩手搓著,觀察萬航的目光已挪向屠術。
萬航眉角微微一顫,他口中的第一句“你二人”,分明指的是自己和趙靜姝,不知為何,問了半句後,又轉向了此時在場的“你二人”。
“回趙大人,今夜都已安排妥當!”
萬航依舊不敢倨傲,諸事生疑是他眼前最不敢丟棄的念頭。
“今夜?”趙煜聽出了弦外之音,“隻是今夜嗎?”
屠術詫異地望向萬航,心裏也忍不住犯嘀咕,這人的心思當真是令人難以捉摸得很.
雖然他亦不知範荀這些年經曆了些什麽,但是相處這幾日,也算得上是真誠好少年了。
不僅事先接了先生回家,還為先生請了郎中,做出諸多謹慎安排。
怎的,這樣的安排都能令他惴惴不安嗎?
“回大人,在野的家人即將回到臨安磚街巷的家,如此一來,範府便局促了些!”萬航回道。
“所以,你待如何?”趙煜捏指揉搓,眉心漸漸蹙起。
萬航心想,把劉允升接來趙府是萬萬不能的,唯有再尋一處院子,自己來照顧他,才最為合適。
他思量再三,斟酌用詞,在趙煜能否應允和趙靜姝的想法中權衡。
“那人得趙大人與諸位同心協力救下,已是絕處逢生。
晚生日後少不得與他多有走動,然而,他身份特殊,若晚生久居趙府,恐有朝一日……”
即便不把話挑明,他相信趙煜依然能準確意會。
趙煜看向他的目光,晦暗不明。似是揣度他話裏話外的深意,或許還在為萬航與趙靜姝之間的事擔憂。
他拿定主意般,輕歎一口氣道:
“罷了,這樣一來,倒也省得居我趙府,拘束住你二人。
後日即將上任,明日便把住處定下來吧!”
萬航忍不住心中一動,抬頭看向趙煜,他嚴肅的表情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會著人去置辦。哪些地方更為你熟知?
還有,既然做了我趙府門生,那就喊我先生吧,別再大人大人的喊,教人聽了生分!”
“是,先生!”萬航恭敬道:“保和坊的磚街巷,晚生倒是熟悉些。”
萬航也不與他客氣,自己從大理寺帶出來的錢袋子裏,置辦個宅院,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也隻能厚著臉皮接受了。
在趙煜眼中,打的卻是另一手算盤。
他從戶部調取過戶籍簿,僅查到一人與萬航有關,而那人早已離世多年。
如若身份來曆與他所言不差,倒也算是正經人家的子弟,隻要自己的女兒不介意,他都能接受。
從他營救“嶽飛將軍”的謀劃來看,論機智謀略,恐怕連自己的兒子趙澤川都不及他。
眼下朝堂烏煙瘴氣,秦檜權勢滔天,已容不下其他任何聲音,眼見這天傾之勢越演越烈,連自己都不禁忌憚幾分。
萬航卻在這緊要關頭,有心去救劉允升,他自然不會坐視不管,隻是絕對不能暴露自己,否則趙家一門,朝不保夕。
既然已經把他當作自己人,竭力護他就是自己的本分。
趙煜此時並不知萬航的疑心病,日漸嚴重,除了屠術和趙靜姝,整個臨安,若有第三個能讓他信任,那也隻能是劉允升了。
屠術端起茶碗一飲而盡,下一瞬就盯著地麵,一言不發。
他看不懂趙煜,此時更看不懂萬航。
李寶離去前叮囑過,凡事挺萬航安排就是,隻需護他安全。
可是屠術總是忍不住揣摩他的心思,就像上次,知他為劉允升被捕一事憂慮,找了範荀,一同前去營救。
雖未成事,此舉卻驚動了趙煜,今日才算如了他的願。
他很難明白,一個人身上到底有什麽魔力,會引得人人為他奔走,但是此時此刻,事實就是如此。
不由地側目向他望去。
一襲玄色束腰長衫,頭發高束,鼻梁堅挺,那雙眼睛看人時總是淡淡的眼神,嘴唇倔強地緊抿。
李寶道他不曉得拳法,而自己與他過招時,分明察覺到他不僅懂,還有些自己從未見過的招術,隻是生疏得很。
萬航正與趙煜談著朝堂局勢,後者讚許地點頭。
“渡之的推理精彩絕倫!不過你說的那位智浹,到底是何許人?”
萬航知道的信息也不多,隻知道此人曾為嶽飛上書喊冤,惹怒了秦檜,並被送入了大理寺,挨了杖刑之後,被送袁州編管。
趙煜並不是魯莽之人,他從萬航的言行中注意到,他所關注之人,不僅個個都與嶽飛有關,也皆為秦檜加害之人。
“那麽容我些時日……”
趙煜亦不敢把話說滿,並非他不想盡力,隻是在他看來,並未此類人身上看到任何價值。
文人最是酸腐,大義之前,忽忽悠悠做得出來,但眼下這半壁江山,豈是文人磨磨嘴皮子就能撐得起的、
他趙煜浸**朝堂並非一日兩日,文人骨子裏的軟筋剔不除,非但不能成事,還會壞事。
秦黨慣用威逼利誘之法,文人中,有幾個撐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