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慎終如始

屠術收起嬉笑,向萬航點了點頭。

“你大概猜對了,我夜闖大理寺,見到了那人,昨天被殿前司抓走的那個……”

“他如何了?”萬航瞳孔驟縮,急切地問。

“他被單獨關押,還活著……”

屠術小心觀察著萬航的臉色,慢吞吞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活著!

這是萬航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隻要人還活著就有希望!

盡管劉允升不是唯一的人選,但從小報上犀利內容判斷,他卻是最合適的人選。

眼巴巴地等著屠術繼續,屠術卻低垂著眼簾,沉默不語了。

“咳咳,貫虹,你繼續!”他出聲提醒道,“還發現了什麽?”

萬航握著小匕首,一寸寸撫摸,刀柄肉眼看見的磨損痕跡有多處。

刀刻的“嶽”字卻清晰無比,說明持刀人,時常重複這個字刻。

“一個獄卒,助我脫了身,還叮囑我,讓我莫再去大理寺!”

提到大理寺,屠術的疑心病又犯了,他心裏有股無名之火,臉上湧起一陣潮紅。

萬航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淡淡應了一聲,繼續把玩匕首,食指擦過寒光四射的鋒刃。。

隗順?他頓住手,一臉愕然地看向屠術。

“渡之啊,你說你,大理寺有人,都不告訴我,害我白白浪費這麽多心思,還差點栽在他手裏。

要不是那個草包獄卒被我製服,能不能活著出來見你,尚未可知?”

屠術不管他是如何想的,自己窩在心間的一肚子話,卻不吐不快。

“那麽,他還說了些什麽?”

隗順既然知曉屠術所圖,知那劉允升是要保之人,從他對屠術的態度來看,劉允升應該性命無憂了。

但是在秦檜爪牙的眼皮子底下,救出個活人與搬移一具遺骸的難度,不可同日而語。

“他還讓我告訴你,他都記著,會保他不死!”

屠術刻意避開劉允升的慘狀不提,能拖一時算一時吧!

“他如何得知我?我與他並不相熟。”

事情的詳細經過,萬航沒有聽到他提,當然也就不知道,屠術是如何從一眾囚犯中辨認出劉允升的。

不明白這個,就更不明白,隗順為什麽會從屠術的行為,聯係到自己身上來。

屠術想了片刻,道:“我跟那人說,是我大哥差遣我來救你,這話被那獄卒聽了去,大約是這麽猜到的!”

萬航頷首,又道:“你如何肯定,他會因為你口中的‘大哥’二字,就斷定大哥是我?”

“我執意要將那囚犯帶出大理寺,因為我想到,換做是你,所救之人近在眼前,不可能放棄挽救,再說……”

“再說?再說什麽?”

不可否認,在這點上,屠術與自己的想法高度契合。

“再說,我想有獄卒幫忙,隻要他肯放我走,我指定能將那囚犯帶來見你。”

“你道他,他為何攔你?”

萬航相信,依屠術戰場上的曆練,早該想到“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

殿前司抓來關在大理寺的人,憑空不見,這會牽連到多少人?不亞於當初自己執意帶走嶽飛將軍那會。

他不是會被輕易說服的人,何況對方還是個陌生人。

屠術早就看懂了,此囚犯與諸多人的關聯,這才在隗順做出保證後,放棄了當場營救的想法。

“渡之,就不要拐彎抹角了,他攔我絕對不是為了我一人好,而是一批人,我們經曆過一次,難道會不懂?”

他不悅道。

“那這匕首呢?也與獄卒有關?”

萬航握住刀柄,輕輕轉動著,好整以暇地瞧著那張眉清目秀的臉。

“沒錯!”

這事無法隱瞞,也不宜隱瞞,屠術心知肚明,

從看到趙侍郎看到“嶽”字時的表情時,他就知道,臨安城上下談“嶽”色變的程度之嚴重,是他在軍中時無法想象的。

眼下萬航也是同樣的一副警覺模樣,這就更加確認了心中的想法。

“這匕首在上次‘營救’嶽將軍時,被我遺忘在了綁架蠻熊的現場……”

屠術緊張地看著萬航,生怕他突然像剛才一樣,湊過臉來,揪自己耳朵。

然而萬航很安靜,房間內岑寂的讓他害怕。

萬航緩慢地說,“是不是被那個獄卒撿到了?

你在大理寺遇到他時,不小心,在他麵前暴露了你跟這把匕首的聯係?”

屠術訕訕一笑,道:“正是如此。

我是在寶哥離開前,才發現匕首不見了。

當時他走的著急,我也沒來及的跟他匯報。”

萬航能夠想到如果李寶知道實情,會爆發出怎麽樣的怒吼,屠術比自己更加清楚,才借故拖延不說。

如果這把匕首落到秦黨手中,蠻熊的命案必定會被重新審查,這樣一來,趙侍郎就是首當其衝。

秦黨對劉允升這樣的布衣書生都不放過,何況身居要職,年富力強的刑部侍郎趙煜?

趙煜看到匕首後,表現得如此震驚,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更為遙遠些吧?

屠術是前線戰場上的悍將,精通對敵之策。

但在臨安城,這些勾心鬥角的可怕,他從未領略過,自然想不到這更深層次的利害關係。

萬航不想對屠術進行說教,這不是僅憑三言兩語就能讓他明白的,秦檜在朝堂排除異己的手段之多,眼下也很難說清楚。

“貫虹,我們眼下有刑部侍郎庇護,才得以在臨安城落腳。

所行之事,就不得不考慮趙侍郎的處境,一旦他有閃失,我們所謀之事,就要從頭做起。

到時候,不要說為嶽將軍平反昭雪,連我們自保都成難題。

你想想看,對嗎?”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越往後,越接近秦檜之流的核心,這樣的感覺將會越來越強烈,可是屠術暫時是不會懂得這些的。

屠術沉思不語。

一餐飯吃到最後像打仗,一席話談到最後又冷場。

萬航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

這小子,還是信不過自己,話一重,他就自閉般地不理人了。

“寶哥臨走之時,還托了什麽人脈關係與你?”

對他拐彎抹角反而不妙,那就單刀直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