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歡而散
他來慶豐麵館，是為了吃麵？
不！他是為了袖管裏那為嶽飛將軍鳴不平的“小報”！
猛然拍了一下桌子，他起身繞過高桌，沒成想，氅衣的下擺勾在桌角。
暗道：再也不穿這大氅了，還是屠術那樣的束身衣衫更方便！
懊惱地扯下衣角，蹬蹬蹬下了樓。
大堂裏人聲鼎沸，櫃台後麵空空如也。
他隨手攔下一個夥計，問道：“你家掌櫃的呢？”
禦街上目睹有人被抓，悄悄落淚的那個中年那人！
夥計一臉茫然，答道：“客官，我也不知，許是去了樓上……”
萬航剛從樓上下來時，並未看到掌櫃的身影，索性不再尋他，急匆匆出了門。
離正式上任還有三天，貿貿然跑去大理寺打探情況，絕非明智之舉。
然而，以秦檜之流的對嶽飛將軍支持者的忌憚，被抓之人還有幾天命好活呢？
他憂心忡忡，低頭往前走去，錯過了趙靜姝屠術等人，也絲毫未察覺。
屠術追上去，一把拉住他，關切道：“渡之，何事讓你如此失神？”
萬航被扯得腳下絆住，差點仰倒。
穩住身形，一抬眼，就看到那張秀眉微蹙的臉。
她的憂傷，在清眸裏蔓延開來，灑在他的眉心，眼角，鼻頭，唇畔，倏地掃過他淺露的脖頸，倏地就收了回去，藏進深不見底的深潭。
萬航嘴唇囁嚅，想說些“我沒事”“我很好”這種自欺欺人的話，但到了嘴邊，隻匯成一聲輕歎。
“回府吧！”他說。
馬車停在清河坊另一頭，四人還需要再走些路。
屠術扛著包袱走在最後，小翠跟著趙靜姝走在最前。
萬航左手橫在腹前端著，他生怕裏麵的小字報，一不小心飛出，再招惹禍端。
街上依舊熙來攘往。
有個小販手中搖晃著一摞摞的“傳單”，嘴裏吆喝著“胭脂水粉，宮廷禦用！姑娘們千萬不要錯過！”
從方才起，萬航的目光追隨著那道淡紫色的身影，沒再挪開過。
趙靜姝瞥了眼小販，腳步未停，躲閃著湧來的人潮，向前走去。
小翠端著手，緊緊跟上，驀然扭頭，瞪了萬航一眼。
屠術翹著小指，剔著牙縫，眼神複雜地盯著萬行的背影。
他突然想到了寶哥。
每次迎戰之前，寶哥亦會憂心忡忡，麵色沉重，好像密雲籠在西山。
但他與渡之不同的是，麵對一眾兄弟時，他就換上一張誌在必得的麵孔，絕對不會在兄弟們麵前暴露心思。
瞧瞧渡之，喜也好，悲也罷，仿佛周圍的人都是看客，他隻顧得上自己的表演。
車夫翹著二郎腿兒，橫躺在馬車上，被身邊的小夥子提醒之後，才起身跳下車，拉扯著大褂下擺。
從車裏拿出踩凳，恭敬地束手而立，道：“小姐！”
趙靜姝點了點頭，目光轉向一邊的年輕人，問：“這位小哥是……”
“小姐，我叫吳山，是……是老爺的貼身護衛！新來的”
小夥子個頭比萬航屠術略矮，但是身板精壯，比萬航厚實多了。
他打量過趙靜姝，又轉向萬航，一雙濃眉大眼甚是標致，隻需一眼，就能給人落下印象。
趙靜姝微微點頭，在小翠的攙扶下，踏著矮凳，彎腰進了馬車裏。
透過簾縫，萬航往裏瞧著，趙靜姝躲開他的目光，別過臉不再給他看。
屠術鼻孔裏哼出一聲“嘲笑”，暗道：這書生的小心思，真是讓人難以捉摸。
這般瘋癲，不就是因為那個被殿前司抓走的書生嘛！
得了，還是自己為他做點什麽才好，也不枉費寶哥的托付！
馬蹄噠噠，踏碎一地雪水。
吳山跟在馬車一側，猶猶豫豫想說些什麽，看到屠術冷淡的臉，又咽了回去。
“吳山？前幾日倒沒見到你。”萬航微笑著道。
被突然搭訕，吳山還不是很習慣，“我今日剛到趙府，便被老爺差遣來保護小姐！”
萬航不清楚他的來曆，不好多說什麽。
依他對趙煜的了解，絕對不會隨隨便便讓人接近他的女兒，喏，不用說女兒了，就算是趙澤川，他都不許自己過分接近。
看來，吳山倒是他信得過人了，最起碼，比自己要值得信任些。
一陣風吹過，車簾掀起一角，萬航瞥見裏麵的人兒低頭端坐，作沉思狀，心裏又難過起來。
趙煜不在府裏，隻有小廝等在門外。
一行人浩浩****進了門，趙靜姝提著裙擺入了正堂，小翠拿眼珠子剜著萬航，小嘴撅的可掛油壺。
屠術提著大包袱，問小翠：“這個……就歸我們了？”
“不然呢？這都是我們小姐的一番心意，別以為來的容易！”說完，這抹豆綠色也轉身跑開了。
吳山提著短刀，向二人揚了揚，道：“我也回房了！”
說罷，抬腳入了西跨院。
屠術把包袱萬航懷裏一塞，挑眉道：“拿著，好好珍惜，別以為來的容易！”
水榭旁的池塘，入目蕭瑟，殘荷照影自憐。
萬航低頭苦笑，暗罵自己，做事毫無章法，果然會錯亂百出，都怪自己太過心急了！
他抱著包袱穿過水榭，回到東跨院的房間。
屠術的房門緊閉，萬航抬起的手，觸到門時，又放了下來。
包袱平攤在床榻上，上好麵料的裏衣，摸起來絲滑無比。
斜紋錦緞，彈花暗紋錦，金絲滾邊暗紋錦……一款兩套！
這趙姑娘當真是有趣，萬航想象著自己和屠術像雙胞胎似的裝扮，不自覺嘴角上翹。
天色暗了下來，院裏有小廝走動。
壁燈被一盞盞點亮，在風中晃了晃，又被罩了起來，火苗安穩下來。
萬航抱著選好的衣服，來到屠術的門前。
叩了幾聲，不見人應。
想到白日裏自己束發時，他不請自入，想來也是個不拘小禮的。
索性推門瞧個究竟，未見屠術，隻見與自己房間一模一樣的擺設。
把衣服擱在榻上，轉身出門，不經意間發現一把刀鞘，匕首卻不見蹤影。
萬航拿起刀鞘，翻來覆去端詳，從磨損的程度來看，這定是隨身攜帶之物無疑了。
可是，匕首去了哪裏？
屠術，今在何處？
隱隱不安，萬航沒來由地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