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侍郎之謀
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了腳步聲。
窸窸窣窣,謹小慎微,向二人賴以藏身的牆角靠近。
盡管爆竹聲在空中繚繞回響,這些細微的動靜,還是沒能逃脫李寶的耳朵。
“一個,兩個,三個……”他默默念道。
萬航身體緊繃,緊張地咬住後槽牙,握著匕首的手心裏已汗意涔涔。
“將軍……”來人試探地喊了一聲。
萬航緊繃的精神一鬆,差點癱軟在地上,汗濕的後背又寒了幾分。
自從穿越至今,最多不超過十二個時辰。
昨夜他從大理寺醒來,一睜眼就見證了一場千古奇冤,並從中窺見當前時代的晦暗。
被救後對“營救計劃”心心念念,陰差陽錯被“誌同道合”之人“綁架”,兩人一拍即合,將計劃往前推進了一步。
最令他意外的還是刑部侍郎趙煜。
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行“正義之舉”,得他相助,整個行動已經成功了大半。
所有環節中,萬航最有把握的一個人,還是大理寺獄卒隗順。
沒有他做內應,外部計劃再完美,要想強勢攻進去明搶,結局大約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然而,隗順的處境也最凶險,甚至險過趙侍郎。
趙侍郎有官職在身,又與大理寺素有往來,無論發生什麽,自保還是綽綽有餘。
隗順身為一個獄卒,如若在他當值期間丟了“遺骸”,又該逃脫責罰呢?
他想到了自己,那夜在大理寺詔獄被隗順打暈之後,再醒來已經在清波門附近的趙家。
偷天換日,李代桃僵,偷梁換柱,瞞天過海?
這招隗順在自身上用過啊,雖然自己對他的操作細節,毫不知情,但是成功了。
萬航想到,昨夜他放過自己時說:今日獄中有一個死囚被活活打死,我還未上報。
而嶽將軍與自己最大的不同,除了身份,身材,還有……還有背部的刻字,“精忠報國”四個大字!
但願隗順做足了全套,切莫置自己於危險境地才好!
下過雪的夜空,清澈的如同湛藍色海洋,誰知道那裏有沒有看不見的波瀾?萬航仰天一歎。
三個兄弟與他們二人排成一溜,貼著牆沿,把身形隱入暗處!
隱約聞到一股火藥味,李寶吸了吸鼻子,扭過頭去問:“準備的如何了?”
“按小兄弟的計劃,棺材都已沉入眾安橋下的河中!”那人嗓音低沉,像嗡鍾一樣,“眼下隻待信號了!”
“爆竹也已經按計劃,埋藏完畢!”這人聲音好聽。
萬航忍不住探頭望了一眼,可是個個麵戴黑巾,也沒看出什麽來,隻看到個頭與自己相仿。
還有一人說道:“撤離路線上的兄弟已經就位!”
萬航側過臉,道:“寶哥,明日的行動,切記不要操之過急,一切按照我的計劃進行,尤其是運棺出城時的路線,讓兄弟們牢記在心!”
時間在爆竹聲劈裏啪啦聲中流逝,一群人的心如煎似灼地熬著。
徑自走進大理寺詔獄的趙煜,進門就看見一個獄卒睡的正酣,窩進椅子裏的龐大身軀,眼見就要歪到地上。
“大理寺這幫廢物!”趙煜在心裏狠狠罵道。
他走進監舍最裏頭的停屍間,看到一個獄卒,正襟危坐,身材魁梧不亞於自己,隻是年紀要長自己幾歲。
“你就是隗順?”趙煜開門見山。
“是的,敢問你……”隗順起身施禮,瞥見他大氅裏的官服,忙改口道:“敢問大人,深夜來此,有何吩咐?”
“是你一直負責守護嶽將軍?”趙煜探著他的神色。
“沒錯,自從將軍昨夜被……小的從未離開過!”隗順神色悲戚,紅著眼答道。
趙煜向他靠近了一步,小聲道:“有漢一人,有宋一人,百世清風關嶽並!”
隗順眼睛瞪得溜圓,想起那書生不止一次吟過,因為關於嶽將軍,所以他留心了,並牢牢記在了心裏。
他輕聲答道:“奇才絕代,奇冤絕代,千秋毅魄日星懸。”
說完,他鼻頭酸軟,濕了眼眶。
“我是刑部侍郎趙煜,原大理寺少卿周三畏的故交!”趙煜拍拍他臂膀,道:“部署已完畢,你行動吧!”
隗順把手攏在唇邊,附在趙煜耳邊,小聲嘀咕著。
兩人剛一拉開距離,蠻熊已快步走了過來。
“趙大人,可需要下官協助?”他滴溜溜的眼珠子,在趙煜和隗順臉上來回逡巡。
“我隻是奉聖諭前來督辦此案,時間緊迫,嶽將軍遺骸,非負責之人,試圖接近者,斬!”
趙煜臉色陰沉,又吩咐道:“對了,召集一幹人手,把相關卷宗悉數厘清,交給我!”
蠻熊聞言一怔,俯身稱是,又遲疑道:“今夜當值者有五,除卻我等三人,還有兩人在外圍巡視!”
“廢什麽話,都叫進來!”趙煜對蠻熊的傲氣甚是反感,語氣寒了幾分。
蠻熊偷偷瞄向隗順,但見隗順一如既往,頭發散亂,麵色憔悴,眼睛裏布滿紅血絲……就放下心來。
蠻熊瞧不慣這個慫包樣子,幹了半輩子還是個獄卒,自己比他小十來歲,都已經榮升司獄了!
“沒用的東西!”他斜視著隗順,暗罵著走了出去。
趙煜微微一笑,與隗順對視一眼,向他點點頭,走出了詔獄。
他站在大理寺門前,望向目光所及的暗處,雖看不清,但他知道那裏隱藏著萬航所說的“正義之士”!
沒錯!此時的夜如同這個時代,而正義隻能隱在黑暗中,偶爾閃現出如“獵戶三星”微弱的光亮。
向人們昭示著,光明從未消失,隻是它的成長需要嗬護,需要時間。
蠻熊領著兩人走來,對趙煜施禮道,“趙侍郎,他們來了!”
“行了,去吧!記住,要所有卷宗,一字不落!”趙煜一字一句,生怕他們聽不清楚,“還有你,管管自己的手下!”
官高一階壓死人,他一個大理寺司獄哪裏敢跟刑部侍郎叫板,隻得皮笑肉不笑地應著。
蠻熊平時蠻橫慣了,被當著手底下人的麵這般說教,麵上多少有些掛不住,邊走邊對手下二人罵罵咧咧。
謔!一個小小的司獄脾氣不小,真不知他哪裏來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