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辭而別
趙煜本就身材挺拔,抿唇不語時更顯威嚴,四人嚇得站在院中,踟躕不前。
他身後的正堂,大門緊閉,時不時傳出歡笑聲。
顯然,趙煜不想讓人知道他們幾人的行蹤,這才親自候在門前。
“趙大人,都是因著我,四處遊走迷了路,尋我費了些時間,才回家遲了!”
萬航走上前去,斂眸道。
“渡之走反了方向,這才導致我尋他不到……”趙澤川麵露驚色,側身說道。
趙靜姝挪著蓮步走上前來,本想說些什麽,卻被趙煜抬手製止了。
“開席了,你們二人淨手入座做吧!”他指了指萬航,道:“渡之,你隨我進來!”
萬航向趙澤川兄妹點點頭,跟上趙煜。
二人走進暖閣後,萬航從袖管中拿出半截字簽,趙煜勾起嘴角,意味深長地望著他。
“渡之,此去見到的是何人?”
“正義之士!”
問者漫不經意,答者更是隨意。
“知道嗎?方才,刑部已經收到詔令,官家有意將此案盡快了結!”
趙煜解下大氅,掛在木施上,道:“此案由我督辦複審!”
“趙大人若……晚輩隻當從未來過侍郎府!”萬航若有所思道。
官家緊盯的案子,容不得出任何紕漏!
不!總重之重,不是此案的紕漏,而是摸清官家的心思,不要撫逆官家的任何心意,招來無端之禍。
假如趙侍郎就此抽身,對他們的的行動袖手旁邊,倒也使得。
然而,嶽飛將軍的遺骸失了蹤跡,趙侍郎如何對上麵交代。
刑部尚書將此案下放至侍郎,大有避之自保的嫌疑,如今朝堂上下,誰敢再提“嶽家軍”?
趙煜從袖管裏拿出另外一半字簽,將兩者對接在一起,嚴絲合縫。
“渡之啊,你到府上,不過一日,我與你也僅有兩麵之緣,我信得過你!
倒是你,反而說出這樣的話來……嗯?”
萬航不知其意,故未答話。
“既然正義之士,我趙侍郎為何做不得?!”
趙煜道:“隻是,做事講求方法,不妨講來讓我參詳參詳!”
萬航伸手拉了把椅子,在他對麵坐了,一五一十將計劃和盤托出。
趙侍郎要做的最為簡單,卻也最為凶險。
一旦被識破,非但自身難保,恐怕整個趙氏家族也得被牽連。
然而,萬航小瞧了趙侍郎,他不僅完善了整個計劃,還主動擔負起聯絡隗順的任務。
“複審案件,乃我刑部之責!我自會恪盡職守,絕不徇私枉法。這點與官家所求並無衝突!”
看出萬航的顧慮,趙煜站起身,在暖閣裏來回踱著步子。
和顏悅色道:“有一點,我與你今夜所見之人不謀而合。
有些事可以做,必須做,但卻永遠不能擺在明麵上,並與他人明說!
雖然我不知他真實身份,但從計劃的細節來看,此人必定是我朝將帥之才!
四人同行,他單單擄走你,不動我的兒女分毫,不是他沒有能力,而是他顧忌我的感受。
這也說明,他需要我的協助,不敢得罪於我。
不管你是什麽身份,都是我趙府相關之人。
你的態度代表不了趙府,但是卻可以向我傳達信息。
今夜若是從你的言辭間,斷定你為秦相之流,恐怕你的命早已交代在他手裏了,說不準此時我已收到你的殘肢……”
說到此處,他看向萬航,道:“好在你小子機靈!也多虧你對嶽將軍,與我兒長纓一樣……對他心馳神往!”
“噢!如此,我與公子倒也有共同語言了!”萬航道。
“渡之啊,你記住,成大事者,不為名利所驅!
嶽將軍之忠之孝之誠之義,必定會為人們代代稱道,奉為楷模;
反而言之,戕他之人,終有一天,會遭人唾棄!”
趙煜神色凜然,道:“今夜,你從趙府出去,先不要回來。
一應之物我會照你所言,悉數送到相應地點。
大理寺今夜的值守必定空虛,但也萬不可大意。
另外,我會安排專人與你暗中聯絡,此事必須一舉功成,否則一旦打草驚蛇,將再無機會!
來日方長,人生多機遇,依渡之你的高才睿智,無論去到何處,都會幹出一番大事業。
我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你!”
聞言,萬航心懷感激,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他恭身施禮道:“渡之謹記趙大人教誨,定會傳達大人的意思,按計劃行事!”
除夕家宴夜,整個臨安城內,處處洋溢著暖融融的和氣。
街上不時有爆竹聲響起,此起彼伏,聲聲辭舊歲,戶戶迎新年。
萬航走出暖閣拐進院子時,瞥見了趙府正堂的家宴現場,男女老少圍坐一席,觥籌交錯,言歡語暢。
年輕人與趙澤川推杯換盞,相聊甚歡。
趙靜姝正側耳聆聽一位華發老者,她小臉紅撲撲的,巧笑嫣然。
萬航輕歎著,別過了頭。
待趙靜姝不經意抬眸看向門外時,他已經走進院落,穿過月門,出了趙府。
她與身邊人客套幾句,便起身追至府外。
爆竹陣陣,一匹駿馬已飛快離去。
冰天雪地中,馬背上的人長發飛揚,玄色衣角在寒風中上下翻飛,最後隻剩下一個模糊的小點。
她攥緊手中的絲帕,說不上是什麽攪擾了思緒,隻覺心頭一絲空落落的。
冷風勁吹,風尾無情,掃起門樓瓦上的浮雪,落在她的發間,肩頭,頸上。
突如其來的涼意一激,令她稍稍緩過神。
又望了一眼那馬兒消失的方向,她悻悻地回到了席間,再也沒有方才的歡意。
趙澤川正跟堂弟趙玉川把酒言歡,看到妹妹鬱鬱寡歡的樣子,眉間騰起一絲陰沉之氣。
他端著酒杯起身,借故給長輩敬酒,走過趙靜姝身邊時,遞了個眼神過去。
後者意會,點了點頭。
坐在水榭的飛來椅上,趙靜姝伸出纖指,在身後的薄雪上胡亂畫。
畫完,又晃著指尖擦除,直到雪碎墜落,才罷手。
“你說什麽,他走了?”趙澤川靠在立柱上,問道。
“嗯!哥,你和爹爹,還有萬公子到底籌謀些什麽?”
趙靜姝歪著腦袋,“萬公子是我從路上撿回來的,你們事先並不相熟,可是……
可是,僅僅一天時間,你們越走越近,還有事瞞著我了!當真是奇怪!”
對於她這個問題,趙澤川也不知該作何回答。
他隻覺得,妹妹對他離去之事,反應如此之大,恰恰說明,她對這萬航的心思並不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