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欲擒故縱
南昌，豫章太守府，華歆問計周魴。
周魴道：“華公，送信之人還在南昌嗎？”
華歆點頭：“還在南昌，子魚有何籌算？”
周魴微微一笑：“董嗣派來送信之人必是身邊親信，我想問問他董嗣的情況。”
華歆道：“嗬嗬，子魚所言不錯，這送信之人啊，乃是董嗣的親弟弟董平。”
周魴眼睛一亮：“哦？還請華公立刻請他來！”
華歆於是讓人叫來董平。
穿著粗布衣服的董平在小吏的帶領下進來議事堂。
周魴見他舉止拘謹，麵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他當堂大喝：“來者何人？！”
董平被府君華歆招來，內心本就忐忑，再被周魴這麽一嚇，“咚”的一聲跪在地上，趴在地上慌張地說：“草民董平，拜見府君，拜見這位大人！”
周魴見他如此，對於自己剛剛相出的計謀更有信心了。
他厲聲嗬斥道：“聽說你是董嗣的弟弟，你可知我是誰？！”
董平趴在地上，不敢起身，隻是閉著眼說：“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草民實在不識大人尊位，還請大人饒命！”
周魴哈哈大笑：“啊哈哈——！抬起頭來！”
董平全身緊繃：“小民不敢！”
周魴冷笑著說：“叫你起來你就起來，怎這麽多廢話？”
董平於是抬起頭，看向說話的周魴。
隻見這位大人其貌不揚，一雙眼睛看上去就像宛若山裏的狐狸，留著山羊胡。
周魴對趴在地上的董平說：“你不知道我，那我就告訴你我是誰！聽好了！吾乃擒殺彭虎的柴桑督周魴！”
“啊？！”
董平被周魴嚇得魂飛魄散，這個人竟然就是殺了彭虎那個惡漢的周魴？！他難道要殺我？董平開始胡思亂想，他甚至隱約看到自己被千刀萬剮的下場。
就在董平害怕地不能言語之時，周魴卻說：“你老實回話，我便不殺你，聽到了嗎？”
董平連忙點頭：“草民知無不言，知無不言！”
周魴滿意地說：“很好！那我問你，董嗣現在手下還有多少人？”
董平聽周魴問他董嗣的情況，愕然不能語。
周魴一拍桌子：“說！”
董平渾身一抖：“我說，我說！我阿哥現在領著十多萬老百姓藏在山中，手下有……兩萬兵馬！”
他幾乎是大吼著說出“兩萬兵馬”四個字的，仿佛自己阿哥的手下又賦予了自己勇氣。
周魴笑了，笑得很可怕：“嗬嗬，嗬嗬嗬——，哈哈哈哈————！！！”
董平剛剛聚起的勇氣，被他這一嚇又散了。
周魴冷笑著說：“嗬嗬，董平。你可知當初彭虎有多少人馬？你阿哥跟他關係那麽好，你不會不知道吧？”
“可你看現在！”周魴怒喝道，“彭虎的腦袋可還掛在他自己身上？！”
董平怖懼，不敢說話。
周魴見差不多，又對董平和顏悅色地說：“你不用擔心，我聽說你阿哥想歸降，這是好事！倒是我和你阿哥同朝為官，我說不得還要去你家喝杯酒呢。”
董平搖頭，嘴裏呢喃：“不敢，不敢……”
周魴說：“不過你阿哥連想要什麽官都沒說清楚，就派你過來送信，我們怎麽敢相信你們呢？”
董平聽周魴不相信他阿哥要歸降，當即不停磕頭，一邊磕一邊說：“大人放心，我阿哥是真心歸降，是我勸他投降的，他也同意了！請您們一定要相信我跟我阿哥啊！”
周魴一挑眉，給華歆一個眼神，華歆雖然不是很喜歡這樣的做法，但也隻能無奈地配合周魴。
華歆起身親自把董平扶起來，幫他撣去身上灰塵，語氣平和地說：
“董平啊，你是個老實人，吾知道的。不過你阿哥派你來，卻不說想要什麽官位，隻說讓我們去求州牧大人。如果他不滿意州牧大人賜予的官職，借此叛亂，那我們豈不是顏麵掃地？”
華歆此言聽起來非常有道理，董平也被他和藹的態度打動，當即伸出手掌對天發誓：“府君，這幾天您好吃好喝招待我董平，我是真心敬服您。請您和周都督放心，我一定會說服我阿哥真心歸降的！”
華歆看向周魴，周魴嗤笑一聲說：“空口無憑，我怎麽能相信你？”
董平被他這麽一激，感覺自己的人格被周魴詆毀，竟然鼓起勇氣怒視周魴：“都督！董平雖隻是黔首，但也有做人的準則！”
周魴嗬嗬一笑：“我非不相信你，我隻是不相信你阿哥罷了！”
董平正欲反駁，華歆製止他說：“董平，你且先下去吧，待我再書信一封，由你轉交給你阿哥。”
董平躬身行禮：“諾！”
華歆伸手：“請！”
董平轉身離去。
突然，周魴對馬上要走出議事堂的董平厲聲道：“董平，若你阿哥執意對抗官府，你可將他綁了交予我或華公，莫要讓他鑄成大錯！”
董平停止腳步，側著身點了一下頭。
待他走後良久，周魴哈哈大笑道：“華公，此事成矣！”
華歆撫須：“你周子魚確實對得起許子將的評語！”
周魴道：“華公可在信中言明日期，讓董嗣於六月初五子時前回複。”
華歆點頭：“吾曉得了！”
周魴於是起身行禮：“請容魴告辭！”
華歆起身還禮：“子魚且去！”
而後，周魴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
……
當天中午，董平就帶著華歆的親筆回信趕回武夷山中據點。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後一直有周魴的斥候尾隨。
董平趕回武夷山時，已經是深夜，看守城寨的山越賊兵見董平回來了，立刻放他入寨。
自有下人帶他去見董嗣。
董嗣此刻正坐在院子裏納涼，見阿弟回來，他高興地拉住董平地手說：“阿弟，如何？華歆如何說？”
董平路上早已想好說辭，他將周魴的事情隱去，怕董嗣聽後受刺激不投降了。
董平說：“阿哥，華公好生招待了我，他很高興我們能歸附。但是華公還有顧慮，他說你沒有在信裏說到底想要什麽官，怕你到時候不滿意，借口起事。於是讓我回來，問你具體想要做什麽官，他好幫我們參詳一二。”
董嗣感到疑惑：這華歆竟然能將“蹴鞠”給踢回來？
董平看自己阿哥神情，忽然覺得周魴所言非虛，自己阿哥恐怕真的不是誠心歸降朝廷。
於是他急切地說：“阿哥！你不會真想起事吧？我們鬥不過官府的，華公有兵數千，那周魴也有兵數千，他們的長吏州牧大人更是擁有揚州全境，就連汝南袁術都被州牧大人擊敗，我們又怎麽能取勝呢？！”
董嗣麵目掙紮，董平說的沒錯，如果劉繇真的將注意力放到他這個小小的山越首領身上，那他起事無異於以卵擊石！
但他真的不想放棄手中這十幾萬人手，他已經習慣了做“土皇帝”，又怎麽能受得了規矩無數的官場呢？
“啊，哎！阿弟，你再容阿哥想想！”
董嗣推開自己阿弟。
董平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是真的怕了！
他看得很明白，自己阿哥手下不過十幾萬人，就想和坐擁揚州的劉繇對抗，簡直是螳臂當車！揚州境內數百萬黎庶都是州牧劉繇替天子放牧的牲畜，他董平和董嗣這樣的牲畜，又怎麽可能成功呢？
可他也清楚，自己阿哥現在是聽不進勸的，隻能讓他自己想通。
無奈之下，他掏出華歆書寫的書信，遞給董嗣：“阿哥，這是華公的親筆回信，你看看吧！我先下去休息了。”
董嗣看了一眼阿弟手裏的信，他不想接，但理智告訴他：收下吧，不失為一條退路！
他長舒一口氣：“呼——，我知道了，你去歇息吧。”
董嗣最終還是借下了這封信。
“早年奸臣當道，塗炭生靈，使董帥攜民隱居山林。君初心之良善，歆亦欣然。而後聲名遠播，黔首慕名，終得隱戶十萬。子曰：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天下未定，懷鴻鵠之誌，可敬可歎也……”
“……江城五月，荷生龍繞。見青山而思黎庶，睹河水而生柔情。大帥獨無情哉？想早勵良規，自求多福。”
董嗣看完，被華歆的誠意所打動。他一度真的想要就此投降，但心中放不下的東西太多，遲遲不能決斷。董嗣就這樣望著天上的月牙，度過了一整夜。
三日後，董嗣召集寨中各大小頭目議事。
等數百個山越大小頭目到齊後，董嗣說出了他的計劃！
“大家聽我說！你們肯定也聽說了，官府派人招降我！”
下麵立刻有人回應：“不投降！誓死不降！”
大家紛紛點頭。
董嗣狡黠地笑道：“沒錯！咱們怎麽能降官府呢？！”
“好！”“為大帥效死！”
董嗣繼續說：“不過咱們雖然人多，但官府也很強大！現在我們成了官府的眼中釘，他們一定會像對付彭虎一樣來對付我們。所以我們一定要小心謹慎！”
“說得好！”
董嗣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他說：“現在我有一計，若成，則大事可期！爾等可願追隨本帥？”
“那當然！”
“必須的！”
“誰不聽大帥的，我老牛就砍死誰！”
“好！”
董嗣見大家都躍躍欲試，於是開口道：“我欲詐降官府！”
嘩————
“大家且聽我說！現在官府想讓我們歸降，一定是忌憚我們人多勢眾！但官府城池堅固，尤其是那華歆老兒的南昌城，硬得像個王八殼！”
“我意率親隨詐降，屆時趁機擒拿華歆老兒！官府必然投鼠忌器！我再讓官府打開城門，到時候爾等一擁而入，占了那南昌城！”
董嗣的話刺激到了這些山越頭目的激動點！
在場眾人紛紛高呼：
“擒拿華歆老兒！占領南昌城！”
“擒拿華歆老兒！占領南昌城！”
董嗣滿意地笑了，笑的很張狂！而他的阿弟董平，也將一切看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