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自我審視
朱由檢沉默了，為君者，當心係百姓。
在今天之前，朱由檢一直認為自己做的所有事情大多都是正確的，就算有些瑕疵也是改革所必須經曆的陣痛。
但聽完這一切的他。
此刻總算是明白了為何短短數月，魏忠賢、黃立極的兩鬢都開始不斷的浮現白發，總算明白了為什麽朝堂之上的官員們每每早朝聽聞新政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態。
鄉紳問題不解決，再好的政策到了州縣也就結束了。
有良心的鄉紳不是沒有，但太罕見了，更多的都是一些盤踞在當地魚肉百姓的惡霸，而且這樣的惡霸是殺不幹淨的。
也是不可能大手一揮直接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
可這一切又該如何解決呢？
畢自嚴似乎看出了眼前這位皇帝陛下的糾結，麵色凝重之下朱由檢的內心是痛苦的。
畢自嚴開口道：
“陛下，此事並非無解。”
“此事有何解？”此刻的朱由檢，說話間已經帶上了焦慮般的急促。
“攤丁入畝，官紳一體化納糧，開放商品糧自由貿易。”
“這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化納糧不正是眼下的戶部正在準備做的事情嗎？這次的清查不就是為了將來的政策出台更好實施嗎？可畢愛卿剛才所說，這一套不是行不通嗎？”
朱由檢一連串的疑惑，讓畢自嚴再次咳嗽了一聲後重新開口。
“回陛下，這樣的方式並沒有問題，問題出在了實施上，恕臣直言，此事並不可操之過急，眼下的局麵未嚐不是好事，就看陛下忍不忍心讓下麵的州縣再亂一把了。”
“再亂一把？愛卿何意？”
“這大明大部分的米商糧商，糧食大多來自各地鄉紳，這是因為大部分的百姓每年的收成在交稅交租之後。
隻能勉強的維持溫飽，甚至還有缺口需要外出尋找活計。”
“若是朝廷減少在農稅方麵糧食的占比，直接收銀的同時由朝廷出麵以較為公道的糧食價格去回收當地農民產出的糧食。
並且由朝廷進行經營售賣這些糧食，將豐產區域的糧食以微薄的利潤賣到欠收的地方。”
“雖然朝廷並未從中獲取多少利益，但是能夠很好的平衡各個地區之間的明顯差異。
並且臣也聽聞這大明皇家拍賣行將在京師試點改革為大明皇家銀行，雖然臣尚且不知這銀行具體有哪些功能。”
“但按照如今大明皇家拍賣行的規模，匯通天下恐怕不難做到，到時候陛下不僅可以發行新式的大明貨幣，而且還可以方便稅收的征收，也能切實的減少百姓的負擔。”
“而開放商品糧自由貿易的最後一個核心點就是，朝廷兜底的同時，允許農民將自己的糧食賣給當地的糧商，因為他們不需要全部交糧食了，而賣給糧商往往可以獲取更好的收成。”
“朝廷的糧食不賣到非欠產的地方，隻賣到糧食欠收之地，主要為了平穩糧食價格，而商人自然會避開朝廷。
將糧食分出三六九等賣給不同的人群，以謀取最大利益的同時為百姓造福。”
而作為唯一的聽眾，朱由檢此刻內心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撿到寶了！
“愛卿所言..在朕聽來可謂如雷貫耳，待內閣擬的旨意下來，愛卿立刻前去農業部走馬上任，要錢給錢，要人給人！給朕用最快的時間拉起農業部的這杆大旗！”
“微臣..遵旨。”
畢自嚴終究還是走了，朱由檢不禁感到有些落寞，坐在東暖閣中的朱由檢隻是不斷的拿起茶杯，又不斷的放了回去。
眉頭緊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張了張嘴卻又發現自己啞口無言。
古人的智慧是無窮的，朱由檢被畢自嚴上了來到大明之後的第一課，而這第一課的老師沒有說一句他的不是。
但卻處處讓朱由檢感到無地自容。
畢自嚴說的很對，穿越數月，時至今日，朱由檢去過最遠的地方不過是直隸。
外麵的百姓真實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那所謂把持地方的鄉紳到底能做到什麽地步他是不知道的。
就這麽端坐著，從晌午到夜深。
期間有不少人前來，但都被門外的王承恩擋了回去。
看著眼前這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皇帝，王承恩明白，皇爺這一次要靠自己走出去。
......
周玉鳳的到來是朱由檢怎麽都沒有想到的，這位原本的少女變成了現在的皇後，母儀天下的重任一下子砸在了她那稚嫩的肩膀之上，但周玉鳳卻咬著牙默默承受了這一切。
朱由檢的記憶裏似乎自己從未給過周玉鳳什麽，她這個皇後反而不斷的再用盡方法幫助自己。
哪怕宮城之外周玉鳳有一個混蛋老爹，哪怕自己有一個貪財貪到愚蠢的國丈。
可朱由檢都是默默認了。
“王伴伴...這是本宮今天親自熬煮的冰糖銀耳羹，後宮的宮女過來傳話說今天皇上一天水米未沾，本宮頗為擔心陛下龍體..”
王承恩此刻麵色中滿是為難，自從登基過後，皇上幾乎日夜都在東暖閣處理國政雜事，幾乎沒有再進過後宮。
眼前的張皇後的日常生活也是頗為節儉，雖然皇帝陛下初登大寶還不到一年，但眼前這位麵色稚嫩的皇後殿下卻一點沒有退縮。
“老奴..代皇後殿下去傳話..”
最終，王承恩還是咬咬牙站在暖閣之外的門前輕聲稟報了朱由檢。
原本，稟報之後裏麵並未傳出回應後，王承恩就準備想法子回應眼前這位皇後殿下讓其先回宮去。
但誰料他剛一轉身，暖閣的門就被從內打開了，隻見朱由檢從中走了出來，麵色雖有些疲憊，但神色尚佳。
回過頭來的王承恩看到這一幕也是鬆了一口氣。
“陛下..皇後殿下來了..說給您送來了殿下親手熬製的冰糖銀耳羹。”
朱由檢沒有回答，隻是邁步跨出門檻後向周玉鳳走去。
見到自己的皇帝陛下向著自己走來，周玉鳳雖然內心很想抬頭看看眼前自己的這位丈夫，但還是不經意間低下了頭。
待來人走近，隻是輕言細語的說了一句。
“臣妾擔心陛下龍體欠安..特意..”
誰料話還沒說完，朱由檢便牽起周玉鳳的玉手，說道：“今晚朕就回宮，皇後殿下早些回去等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