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掀桌

“快,快去收燈籠,別愣著!”

“去傳令,傳令!”

“都來幫忙,縣尊說了,收繳燈籠,一隻都不遺漏!”

……

事發突然,管家張寶等人根本來不及弄不明白,張縣令為啥急成了這般模樣?隻是習慣性地亂哄哄答應著,拔腿朝縣衙外邊走。

他們不理解張縣令的焦慮,縣衙大門外正等著與張縣令見麵的周家人,更不理解。

看到張寶帶著差役、幫閑,急匆匆地從自己身邊跑過,卻不帶領自己進入縣衙之內去見縣令,周家人立刻氣得火冒三丈。

“管家,縣尊在忙什麽?為何還不召見老夫!”

“王班頭,縣尊平素可不是這種人,莫非你從中作梗?!”

“嗬嗬,叔父隻是遭了歹人劫持,未必就回不來呢!有些人,未免太急著改換門庭了!”

……

人一著急,做出來的事情,和說出來的話,就難免會失去理性。

主簿周崇的兒子和族人們便是如此。紛紛圍攏上前,擋住管家張寶和捕快、衙役們去路,各種質問或者奚落的話,脫口而出。

“不,不是,縣尊,縣尊說,這夜空中的燈籠,用意惡毒。需要先將其全部收拾掉。”

“縣尊說,請周家上下幫忙,先收拾燈籠。才有機會救周主簿脫險!”

“燈籠肯定與主簿失蹤之事有關,還請各位幫忙行個方便!”

……

張寶等人無奈,隻好停住腳步,先安撫周崇的兒子和族人。

如此一來,他們的動作就更慢,更無章法了。沒等跟周家人掰扯清楚,天空中,已經有燈籠燃盡了蠟燭,開始緩緩下墜。

“不要撿,不準撿。縣尊有令,誰都不準撿燈籠!”班頭王七大急,一把推開擋在自己麵前的周家子侄,咆哮著直奔燈籠落地之處。

他原本就不怎麽受主簿周崇待見,所以才悄悄投靠了縣令張威。

眼下周崇遇到了大麻煩,正是他站出來表明自己“心跡”的時候。至於周崇回來之後的事情,不妨等此人有機會回來再說。

“失禮,失禮,在下去去就來,去去就來!”聰明人,不止王七一個。其餘差役們,也紛紛繞過攔路的周家人,各自去追逐正在緩緩落地的燈籠。

然而,終究是慢了半拍。

定安縣城內的百姓,平素難得遇到一點新鮮事。乍看到一條燈籠長河飛過頭頂,個個都好奇無比。

待又看到有燈籠落在自己家附近,又怎麽可能忍住不去撿?

即便不貪圖燈籠的精致,拖在燈籠下的絹布撿回來洗洗,也能做成鼻瀆短褲穿。

因此,無論大人還是小孩,都紛紛衝上街頭,抓起燈籠就往自己家裏跑。待張寶、王七和差役們趕到地方,哪裏還能看到半隻燈籠的影子?!

而有逆反心理的百姓,也不止一個。

張寶等人越是大聲叫嚷,讓百姓們交出孔明燈,越有百姓對孔明燈感到好奇。

“當家的,你快快看,這白絹上寫著什麽?”

“趕緊扔掉,扔掉,小心惹禍上門!”

“哎呀,白絹上有字,還有人的手指印!”

“趙秀才,你識字,趕緊讀讀上麵寫的啥!”

“好像是個供狀,這裏是按手印畫押!”

“是周——噓——”

很快,就有百姓在燈籠下的白絹上,發現了字跡。

有的人,則壯著膽子,偷偷研究那白絹上文字到底寫的是什麽內容。

結果,沒等張寶帶著衙役們,將孔明燈收繳起來幾個。白絹上的內容,已經不脛而走。

周主簿招供了,並且在每一份白絹上,都按了手印畫押。

他夥同張縣令、劉司倉等人,盜賣了牛頭山糧草庫中的官糧。

兩個月之前,因為分贓不均,他和劉司倉之間起了衝突。所以,他派遣手下心腹白連城,將劉司倉殺死。並且放了一把大火,將糧庫燒成了白地!

此外,他和縣令張威,還都是紅蓮教的信徒。

他在教中擔任堂主,縣令張威位置不明,但是比他隻高不低。

……

“怪不得那惡匪白連城為禍多年,官府卻從來都抓不到他!”

“怪不得白連城前些日子,突然又出現在子午山那邊。原來是奉了周主簿的命令,去堵截韓巡檢!”

“怪不得竇家吃了那麽大的虧,都忍氣吞聲了。原來縣令和主簿,都跟賊人是一夥!”

“我想起來了。西頭孟家寨孟裏正,當年也是前腳跟周主簿起了衝突,後腳就被土匪下山給滅滿門!“

“老天爺呐!縣令和主簿,都是紅蓮教的人。咱們定安縣,還有好麽?”

……

壓抑的議論聲,很快就如同秋日曠野裏的火星,在縣城內四處蔓延。

很多令大夥百思不解的事情,立刻就有了答案。

很多積壓了多年的懸案,也立刻找到了真凶。

雖然大部分百姓都膽子很小,不敢公開“傳謠”。然而,心裏頭卻會不由自主地,將絹布上的“供狀”,與自己記憶裏的事情,互相印證。

那主簿周崇把持定安縣二十年來,做過的“好事”可不止一件兩件。

並且最近幾年,他和他的爪牙們,氣焰越來越囂張,留下的痕跡,也越來越多。

這些“好事”與各種痕跡,被百姓們從記憶裏翻出來,與供狀互相對應。供狀上所寫的到底是謠言,還是事實,立刻一清二楚!

“妖言惑眾!姓韓的妖言惑眾!這件事,肯定是姓韓的幹的。關閉城門,禁止任何人出入。然後挨家挨戶收繳孔明燈。凡是窩藏者,與通匪罪同論!”與百姓們的反應截然相反,書辦鄒慶之、捕頭黃謙等人,聽聞絹布上的內容之後,立刻全都跳了出來,主動替縣令張威分憂。

定安縣城不大,燈河又出現在夜晚,城門不開,就沒人能帶著周主簿的供狀出城。

先將所有供狀搜索出來銷毀,然後再宣布上麵的內容全是捏造或者屈打成招,縣令張威便依舊有機會翻盤。

然而,無論他們和衙役、幫閑們如何努力,從半夜搜到天明,收繳上來的孔明燈,都湊不到三十盞。

其餘大多數孔明燈,在落地之後,就失去了蹤影。無論衙役和幫閑們,如何威逼利誘,都尋找不見。

無奈之下,鄒慶之等人隻好一起前往縣衙,找縣令張威商量對策。卻集體吃了一個閉門羹。

管家張寶滿臉無奈地告訴他們,縣令張威在半夜時吐血昏迷,到現在還沒有蘇醒過來。

“這,這,這該如何是好!”鄒慶之、黃謙等人,全都沒了主心骨,苦著臉,相對搓手。

多年來,他們這些人,在主簿周崇的率領下,組成了安定縣的“天”。

無論是強龍,還是地頭蛇,隻要來到定安縣,隻要按照官府的規則玩,就得老老實實任他們拿捏。

而昨夜,天卻被人捅出了一個大窟窿。

他們,想補,補不上,想擎,也擎不住!

……

“大哥,接下來咱們去哪!”距離安定縣不遠的一處小山上,竇蓉抬起頭,帶著滿臉崇拜詢問。

”把周主簿押到李家去,然後去長安!”韓青笑了笑,柔聲回應。

刺客不是周主簿派的,但是,周主簿所招供的內容,卻遠遠超過了他的期待。

怪不得此人有恃無恐。

其背後不僅僅站著永興軍路的很多官員,還有一個實力龐大的紅蓮教。

自己如果按照官府的規矩跟他鬥,即便拿到了他的供狀,也未必能笑到最後。

韓青上輩子看到的文藝作品之中,凡是單槍匹馬挑戰整個地方官場,或者黑惡勢力者,無論在哪個朝代,基本全都成了“忠魂”。

韓青不想做忠魂。

好不容易穿越到大宋,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他才不想為再平白地犧牲掉。

那麽,辦法就隻有一個,先把自己置於官場規則之外。

不按照對方熟悉的規則來。

“去長安幹什麽?也放燈麽?”竇蓉的芳心有了歸宿,正享受初戀的甜蜜,整個人看上去都神采奕奕。

“嗯,繼續放燈,直到幕後那幫家夥,自己跳出來!”韓青又笑了笑,輕輕撥轉坐騎。

二人並轡而行,迎著初升的朝陽,很快,就與晨曦融於一體,身後,流光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