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地圖是假的

自從哥哥鮑鴻被漢靈帝殺掉,鮑家的聲勢已經差了很多;鮑信猶豫了一陣,為難地笑一笑,這才開口:“沒那麽嚴重吧……爭來爭去的,不就是一個生意嘛。”

袁隗顯然很不滿意鮑信的敷衍,聲色俱厲地說:“既然隻是生意,你們緊張什麽,難道你們不知道,任何生意在權勢麵前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尤其是皇帝和我們的生意,哪一次是用商場上的規則來解決的?”

“這……”鮑信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是啊,他們這些士族一直習慣於用權勢來控製生意,可這次,這次是袁紹的主意啊,自己什麽事都沒幹;但袁隗卻不準備放過他,冷著臉道:“你們其實並不打點家族的生意,隻是你們以為,劉辯要是失去了並州的生意,就是一隻病貓,任由你們欺淩,是嗎?”

這可是誅心的話,劉辯好歹是皇帝,怎麽會被下麵的臣子隨便欺負;鮑信怎麽敢承認這一點,可實際上,他和袁紹就是這麽想的。並州的勝利對於劉辯來說是雙重的,不僅支持劉辯的盧植、蓋勳在並州站穩了腳跟;劉辯在商場上的成功,更是在荊州、冀州、揚州等地建立了獨一無二的信譽度,包括袁家在內都受到了影響。

興許袁家因為袁術的緣故,實際上的損失並不大;但並不是每一個世家都有袁術這樣能入劉辯法眼的人,很多人家的生意受到了巨大的影響,可以預料,假如讓這樣的勢頭發展下去,越來越多的人會打著做生意的旗號遊走在劉辯門下;對於士族來說,將不得不麵對劉辯的那種潛在影響力。

從另一個角度看,何苗、袁術兩個遊手好閑的家夥,現在已經隱隱有了與何進、袁紹對抗的能力,在這種情況下,袁紹不願意夾著尾巴做人,那隻有先下手為強。

袁隗根本不需要鮑信的回答,表情嚴肅地說道:“鮑信,我和你父親相交多年,一直把你當做子侄,沒有什麽不能對你說的。皇上大才,現在不過十五歲,又有了做大事的信心,你說,如果他沒有了生意,他會做什麽?”

“隗叔,你是說……他會謀求親政。”鮑信終於想明白了,這是唯一的答案,身為皇帝,都主動遠離朝堂,結果最後連做生意的樂趣都被剝奪了,換做自己也會忍不下去;對於劉辯來說,遲早是要親政的,不在乎早幾年接手。

袁隗揮手說:“不會,皇上既然答應了何進,就不會食言,他會把官場當做商場,指點何進鏟除異己,不斷在能插手的地方培養心腹。鮑信,你我兩家是世交,你和袁紹也不分彼此,不用顧忌我的麵子,如果你認為我說錯了,就指出來。”

鮑信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袁隗,見袁隗麵色凝重,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樣子,思索著說道:“這個可能性很大,隻是有什麽值得擔心的呢?現在袁紹的日子就有點困難,何進也不好受。”

“叔叔說的沒錯……現在何進就想削弱我的實力。”袁紹一下子反應過來了,劉辯的聲勢水漲船高,最受影響的其實不止自己,還有何進;準確地說,何進的損失更大,但要是按照自己的思路來,那麽後麵日子最難熬的反將是自己。

“你們應該懂了,袁紹的舉動,讓並州商號成為何進博弈的籌碼,正對何進的小心思,他才會故意顯示愚蠢的一麵,那麽支持你們。”停頓了一下,袁隗稍微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這次皇上在並州幹得漂亮,我們阻止不了,但是隻要我們不跳出來,皇上就不得不仰仗我們,來維持與何進之間的平衡。”

“我就知道,你看重袁術,看重劉辯。”袁紹氣咻咻的說道,理解不理解是一回事,服不服氣是另外一回事。鮑信徹底懂了,對於袁家來說,袁術也是並州商號的大股東,劉辯怎麽做袁家都沒有損失,袁隗自然不讚成現在翻臉;而袁紹擔心的其實也不是劉辯,而是袁術。

鮑信不能說話了,他是希望袁紹成為自己這些人的領頭羊,可看起來,袁家與袁隗似乎沒有把這件事定下來,袁紹一直引以為傲的實力,相當一部分來自自己這些朋友,這就增加了很多的不確定因素。

袁隗眼神中透出一種欣賞的味道:“劉辯是我看到過最獨特的一個皇帝,每一個安排,其實都有他自己的想法;一個商號支持一場戰爭,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他的做法看上去容易模仿,但是誰能有白紙、肥皂這樣的生意?”

袁紹吃驚地看著袁隗,腦子有些淩亂了:“可是每一個州都有自己的物產和資源?”

袁隗佇立良久,輕聲說道:“皇上沒有觸動當地人的利益,其他人要想這樣,如果拿不出什麽稀罕的東西,就隻能真的與民爭利,自己先要亂上一陣子,就像益州,現在賈龍反對劉焉那樣。公孫瓚為什麽在劉虞麵前咽下了那口氣,就是因為他沒把握從幽州的士族和商人手裏拿到錢,而劉虞行。”

還沒等袁隗說完,袁紹身體一晃,他和韓馥、何顒商量了很多事,其中有一個細節,就是劉辯退位後誰當皇帝,幽州牧劉虞正是其中的一個人選,排在陳留王劉協的後麵;顯然,袁隗聽到了風聲,這是給自己的警告。

鮑信還是盡了一個朋友的職責,岔開話題問:“隗叔,要不然把袁術喊來問問,並州商號到底是怎麽回事?”

袁隗擺擺手說:“並州商號是我在參與,袁術隻是替我在外麵奔波,裏麵的每一個新商品,都是皇上自己研發的;如你們所願,洛陽和晉陽的很多工匠和流民,已經開始把皇上看成另一個大賢良師。大賢良師,懂嗎?無所不能的一個人。”

這個流言也是袁紹和何顒的始創,鮑信也出了不少力;鮑信苦笑著說:“隗叔,當時誰也沒想到皇上還有後手。”

袁隗佇立了片刻說:“也好,如果你們真的把皇上當做第二個張角看,那麽還是有好處的,怕的就是你們自己也以為那是個流言;我可以準確地告訴你們,皇上肯定還有後手,你們好自為之,後麵不要幹預袁術的事,你們各幹各的吧。”

袁紹出了太傅府才反應過來,問鮑信:“袁術去了哪裏?”

鮑信沒好氣地給了一個白眼球:“我哪知道。”

袁術正在七柳丘莊園的宴會廳,和崔烈一起在慰問莊園裏的人,袁術對許靖、牽招、孟達、簡雍等人是大為誇獎,拍著胸脯說:“對於袁紹那幫家夥就要來硬的,你們放心,我一定給你們撐腰。”

崔烈身後的崔均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些人,原來崔均以為自家老子不過是財迷心竅,想跟著裏麵做點生意什麽;可是這一次的行動,讓崔均意識到,並州商號的這些人,已經下意識地抱成了團。就像何苗不能來,但是車騎將軍府的長史樂隱現在就站在崔均身邊。

許靖滿臉堆笑:“袁將軍,你放心,皇上絕對沒事,興許是在河東要見某一個重要的人物,耽誤了回營的時間。”

許靖的這個說法符合大多數人的猜測,可袁術竟然不是這麽認為的:“不一定,不管什麽人,都不會比天子大,蓋勳等人可以領到流水甸去皇上;應該是比這個更重要的事,借許大人的吉言,我們靜候佳音就是。”

劉辯正在駕鹿集喝白開水,要是聽到這兩頭貨的話,一定給一人一記耳光;沒有別的原因,就在劉辯等人在駕鹿集過夜的時候,迎來了兩百多郡兵,也迎來了六百多人的山賊。這些山賊絕不是和丹陽子是一夥的,他們來的目的是搶劫駕鹿集少得可憐的物資,正好誤打誤撞碰上劉辯等人。

雙方的戰鬥打了一天,也就是王越和趙商的戰鬥力太過彪悍,冷兵器時代還是有萬人敵這種說法的,靠著兩人山賊已經不敢進攻,但是也舍不得撤退,雙方僵持著在等待局勢的明朗。

屋外突然傳來歡呼聲,有人進來報告:“皇上,騎兵,我們的騎兵到了,三百騎兵。”

駕鹿集四周都是平坦的地方,很適合騎兵作戰,基本上大局已定;等劉辯和馬日磾走出去的時候,已經弄清楚是曹操、張飛到了,三百騎分為兩隊,幾個衝鋒就衝亂了山賊的陣勢,張飛還斬殺了山賊的頭領。劉辯精神一振:“馬大人,要不然我們去城牆看看。”

馬日磾一把抓住劉辯的衣袖:“皇上,對方有弓箭兵,刀劍無眼,你我還是靜等佳音吧。”

現在劉辯等於已經回到軍營中,曹操等人又到了,不管劉辯說的是真是假,馬日磾可不敢讓劉辯再冒險,隻希望鄭泰和鄭玄早點趕來,後麵的事不要自己去操心。在馬日磾的心底,其實還是有些為難的,更希望自己隻是劉辯的幕僚,而那些大事讓別人去頭疼,這樣最起碼麵對馬家、袁家的時刻,沒有什麽心理包袱。

劉辯原本也沒打算逞英雄,隻是在大庭廣眾麵前順口這麽一說,馬日磾這麽一攔,劉辯也就從善如流:“好吧,我們就在這裏等,也不知道鄭泰到了哪裏?”

鄭泰已經到了駕鹿集外,前幾天鄭泰看見鄭玄、曹操、張飛、郝昭、王淩帶著三百騎兵趕來,心中就覺得詫異;聽完鄭玄的說法,鄭泰更是半信半疑,不過鄭玄的聲譽在這裏,鄭泰和劉辯一樣選擇了相信,並且答應鄭玄,沒有找到劉辯前不上報洛陽。

後麵尋找劉辯的時候,鄭泰特地私下問了曹操:“難道皇上出行沒有預先做計劃,最起碼曉得大概在哪裏。”

鄭泰和曹操畢竟名義上都是大將軍何進的人,曹操很無奈地說:“估計鄭玄曉得,我還沒有進入那個圈子,你懂的,大將軍和袁紹不停地派人來找我,根本瞞不過皇上,換做誰,都會防上一手。”

曹操呆的軍營是楊鳳的人,來使進進出出十分顯眼,那些家夥壓根沒考慮到低調,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身份,對著崗哨都是大大咧咧地直接報上自己的來曆,楊鳳對此是一清二楚。鄭泰想想,還是咽下了想要說的話,曹操畢竟和自己不一樣,曹家在朝中是需要支持的,曹操不可能像自己一樣什麽都不在乎。

鄭泰的三千郡兵都是新兵,在山裏搜索幾天,摔傷的,生病的,迷路的,讓鄭泰擔心不已;當他得知一隊人馬撞大運似地碰到了劉辯,鄭泰意識到機會來了,自己可以和劉辯開誠布公地談談。

鄭泰在內心深處,有一種深深的危機感,他知道,劉辯對何進並不看好,原因可能和自己的看法一致,雖然何進的個人能力還說得過去,但是卻對何家的利益,不,應該是何進自家的利益看得太重,遲早會造成失衡局麵。

劉辯的做法很委婉,還是給了何進足夠的空間,但這正是鄭泰最擔心的地方,日後劉辯會不會與何進翻臉,讓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鄭泰已經過了謀求建功立業的年紀,更看重朝廷的長遠發展,所以在前往駕鹿集的路上,鄭泰把要說的話全部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駕鹿集的戰鬥其實已接近尾聲,看見官軍源源不斷地趕來,群龍無首的山賊在官軍的進攻發起之後迅速崩潰,鄭泰指揮的人馬開始有針對的向鎮內滲透。等看到劉辯,鄭泰才放下心來,最起碼不會起大的風波,至於那幫攻打駕鹿集的盜賊是湊巧還是有人指使,都可以在後麵慢慢地查。

當鄭泰有點狼狽地出現在了劉辯麵前的時候,劉辯大為感動道:“你辛苦了。”

反倒是鄭泰頗有感觸道:“皇上真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找到劉辯,意味著這幾天的紛亂很快就會結束,鄭泰決定派出快馬向洛陽報喜,自己護送劉辯在後麵行軍;這個主意被劉辯否決了,劉辯站在高處,遠遠的眺望上黨郡的一大片群山峻嶺,心中有一種無力感,鄭泰的人馬滿打滿算三千人,要是有人想伏擊自己,真的是前途未卜。

曹操很幹脆地說:“那就不如在駕鹿集修整幾日,對外隻說是打退了一股山賊,需要防範山賊反撲;張飛、郝昭帶領騎兵在外圍巡邏,不管是官府的人,還是商旅百姓,隻準進不準出。”

曹操直接把王淩的名字從巡邏裏排除掉,怕的就是王家有什麽另外打算,王淩隻好裝作沒有聽懂;劉辯和鄭泰都同意了,劉辯就把雜事丟給了鄭泰、曹操,自己把鄭玄單獨喊到房間裏問:“鄭老師,你在擔心誰?”

劉辯沒有管那些地圖的真相,他關心的身邊這些人中誰有問題;鄭玄慎重地說:“我擔心你們找到的東西。這四個人都沒問題,華佗都是耿直的人,王越想榮華富貴,又是遊俠,既然能看出你的潛力,曉得跟著你興許一輩子不用發愁,不到萬不得已,王越不會改變態度;馬日磾是想拿你當試驗品,你是他理想驗證的希冀,為了你,他可以去死。

但是,如果你們挖出來的東西,可以讓一個人或者一個學派登上巔峰,你的價值立即會降低很多;我們這些人是一個鬆散的聯盟,沒有什麽約束力,每個人背後都有自己的底牌,不要說這一次,就是以後,也可能隨時發生變化。”

劉辯勉強一笑:“屠龍的俠客最後變成惡龍?”

“什麽意思?”

“有條惡龍要求一個村莊每年都要給它獻祭女孩,這個村莊每年都會有一個勇敢的少年去與惡龍搏鬥,但是從沒有人回來過。有一年,村子裏有個膽大的人偷偷的跟在屠龍少年的後麵,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結果看到,少年殺死惡龍後,少年坐在惡龍的屍體上,看著龍穴裏一地的金銀財寶舍不得離開,最終變成了惡龍。”劉辯說完故事,順便賣弄了一下:“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

“精彩,故事精彩,最後兩句更精彩。”鄭玄不知道劉辯是抄襲尼大師的名句,鼓掌說道:“這就是欲望,沒有人能躲避開的欲望,說實話,我不做官,不是清高,而是不敢,怕自己最後會如同董仲舒那樣,成為一條惡龍。”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是董仲舒名垂青史的傑作,也是諸子百家一百多年的噩夢;鄭玄謙虛中,充滿了那種一覽眾山小的自負。劉辯靜默了半天,才問:“你是擔心各派再次進入一場殊死決鬥,結果被有心人利用?”

鄭玄笑道:“儒家都分成多少個流派苦鬥,何況百家學說?誰願意自己的心血付之東流,誰願意自家的學說被別人踩在腳下?皇上,你能帶著那些地圖回來,這就是天意,你通過考試了。”

通過考試?劉辯一愣,這些人也喜歡讓人考試?隨即反應過來,怒氣從胸中升起:“地圖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