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試爆
做好了今日份的香水,又去勾欄消磨了些時光,估摸著已經到了中午,顧懷就坐上了去往王府的馬車。
這馬車已經在門外等了很久,可現在王府對顧懷的看管尺度起碼在明麵上減低了很多,就算他想消極怠工一上午,也沒人來催,畢竟王府裏的那些工匠已經開始上手,他去了也就是做個查漏補缺的活兒。
已經是上元節,新年以來的節日氛圍還沒消散,街道上的煙花爆竹硝煙味兒也還沒散,紅燈籠更是沒有取下,看街上情況,已經開始在準備今日的花燈和舞龍了。
但除了是上元,今天也是王府的大日子,經過顧懷這些天來對配方的改造,以及王府工匠們的不懈努力,第一批試爆的手雷,應該已經做好了。
果不其然,馬車進了王府,沒有去之前工匠們勞作的後院,而是停停走走,繞到了一處開闊的地方。
幾個工匠已經在等著了,一旁的木箱裏放著幾個黑不溜秋的鐵球,隻是比起顧懷之前製作的,外形上要好看很多,表麵沒有外頭鐵匠打得那麽坑坑窪窪,頂上的密封也沒那麽寒磣。
還有一個到場的人則是有些出乎顧懷的預料,是胖胖的朱高熾,在顧懷到了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朱高熾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廊下,還朝著顧懷點頭示意了一下。
本來以為王府隻需要得到一個結果,現在看來王府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還是超過了自己的想象。
這要是爆不出來成了啞彈...那樂子可就大了。
萬眾矚目中,顧懷深吸一口氣,走到箱邊拿起一顆鐵球,細看之下沒有發現問題,就從一名工匠手裏接過了火折子。
從一開始顧懷設計這種鐵球,就是朝著後世手雷的方向去的,在定點爆破上,手雷的作用肯定不如成堆的炸藥,但在攜帶性和功能性上,手雷卻是甩了好幾條街。
顧懷也不是沒想過改進一下,做出按壓式的單兵作戰武器,但隻是細細想了一晚上,顧懷就徹底否定了這種想法,因為這個想法比現在就研究硝化甘you還要不切實際。
要做到那一點,需要的是一整套完善的工業體係,而現在就算是動用了王府的資源,再加上這些合格的工匠,都沒辦法做到流水線生產,每個鐵球的規格都不盡相同,要添加按壓丟出去然後起爆的功能,實在是沒有一點可能性。
當然,如果隻是給王府打工,那做個東西敷衍敷衍就得了,顧懷甚至連配方都不需要改進...可誰讓他想做些事情呢?
點燃引線,顧懷身上的白色書生儒袍繃緊,有些單薄的身子還是爆發出了一股力量,盡了全力將這鐵球扔得遠了些。
所幸是中空,不然真給他一個實心鐵球估計還扔不出爆炸範圍。
鐵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滾進了荒地裏的野草中,引線燃燒的青白色軌跡還留在空氣裏,所有人都在沉默地等待著。
這種等待會讓時間變得很慢,也會讓人變得急躁,朱高熾的眉頭漸漸擰起,工匠們的腳步也不安地挪動著。
然後空曠處響起了一聲巨響。
大地震動,無形的氣浪以鐵球的落點為中心擴散開來,野草被壓低了頭,明亮的火光伴著煙塵升騰而起,幾個工匠立足未穩坐倒在地,顧懷的袍子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不同於往日隻是小打小鬧的實驗,今日的王府上空,又響起了那日蒲府遭禍時候的晴天霹靂聲。
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灰塵,顧懷回過頭,果然無論是王府工匠,還是站在廊下朱高熾身邊的侍衛,臉上都露出了恐懼茫然交織的複雜表情。
顧懷的心情當然也很複雜,因為他明白,從今天開始,火器就不再是小打小鬧,而是真正成為了能夠主宰戰場形勢的...
“國之利器。”
朱高熾給出了評價。
他靜靜看向走過來拱手,示意試爆圓滿成功的顧懷,眼神中不知道是什麽意味。
這個年輕人,在剛才那足以讓平民百姓誤認為天罰的爆炸氣浪中,站得如同一棵孤鬆般筆直,而此刻他的臉上,也沒有絲毫的自矜或者得意,隻有平靜和愧疚。
這抹愧疚是對誰的?
朱高熾並沒有急著讓顧懷起身,而是抬頭看向了一棟小樓,那棟小樓上還有個人影,此刻已經開始轉身。
他收回目光,終於開口:
“今日上元,城內自然是有詩會的,自從上次你一詩動北平,卻是再無詩作流出了,既然這件事已經結了,就和本世子一起去詩會放鬆一下,如何?”
顧懷茫然抬頭:
“啊?”
......
爆竹連響,燈火如龍,按照大明慣例,正月十三城中便要上燈,正月十七才下,這種上燈不同於新年時節家家戶戶都要掛的紅燈籠,而是實實在在的道旁燈火,讓整個北平像是淹沒在光的海洋裏。
上元節,城內自然是有舞龍舞獅夜市燈謎的,自新年以來,北平沒有下過雪,所以今年倒是沒有伴雪遊夜市的光景,反而是更多的遊人出現在了北平的各個角落。
不同於年關極重的聚會氣息,上元節的氣氛要隨意許多,既然不用守歲,自然也就可以通宵達旦地聚會慶祝,於是各種詩會聚會就在城裏各處出現了,而其中門檻最高的,自然就是官麵上舉辦的憩園詩會。
和朱高熾共乘一輛馬車的顧懷放下車簾,隔絕了外麵街道上的熱鬧氛圍,自從上了馬車,朱胖胖一直沒有說話,顧懷自然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搞這一出,也隻能在心底遺憾今晚不能帶著小丫鬟和少年夥計吃元宵猜燈謎逛夜市了。
“前些日子小姨獻了份香水給母妃,母妃很喜歡,後來才知道是出自你手,母妃讓我問問你,想要什麽賞賜?”
溫潤的嗓子響起,說的像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但顧懷知道,重頭戲來了。
給王府做事,好處是總能得到回報的,上位者都喜歡講究個有功必賞,畢竟刻薄寡恩的名頭戴上就脫不下來了,隻是沒想到王府居然會是用這種由頭。
顧懷低頭思索片刻,笑了笑:“隻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兒,當不得賞賜,世子殿下的好意草民心領了,但...真不用的。”
“真不用?”
“真不用,”顧懷一臉誠懇,“能為王府做事,是草民的榮耀,未竟全功,怎能言賞?”
朱高熾的嘴角緩緩勾起,隻是臉上肥肉有些多,在馬車內不太明顯,他緩緩點頭,閉目含笑: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