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變臉

朱祁鎮見董太啟自然將問題擋回去,不禁暗暗點頭。

“嗯,這,本官自然是為民做主的好官。

那個,劉副指揮!你把那個什麽布莊老板的事再說說。”

“是大人!下官在巡查轄區的時候,發現這個興隆布莊的老板丁晁,正在毆打這幾位顧客。

你們幾個,把身上衣服撩開。”劉強指揮著那幾個混混。

隨著幾人將上衣褪去,門外頓時響起了一片驚呼。

“啊,打的這麽狠?這老板是練家子啊!”

“這我看肯定是老板的問題了,有什麽矛盾也不能打人啊,這一片青一片紫的,都打出來內傷了吧?”

“你們是眼睛有什麽大病吧?這幾個明顯就是二流子,人家是店主,一想就知道怎麽回事了吧?”

“你又明白了?理中客是吧?”

“我認識那幾個人,平時就遊手好閑的。”

“那怎麽了?他們不能買布嗎?什麽道理?”

……

丁晁這個當事人蒙了,他就推了幾下,怎麽可能會傷成這樣?

“你們幾個,說說怎麽回事?”朱旦問幾個混混。

“大人,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我們哥幾個就是去布店挑挑布料。

這店主不知道怎麽了,上來就動手打人,您看這給我們打的。”為首的混混委屈的說。

“是啊大人,這麽重的傷,肯定幾天幹不了活了。

家裏人吃飯都成問題,必須得賠我們醫藥費、誤工費!”

“這身上的傷勢這麽嚴重,一定是店主店大欺客。

竟然敢光天化日毆打他人,來人啊!”朱旦啪的一聲將驚堂木拍在桌子上。

朱祁鎮冷冷一笑,這麽明顯的“化妝”。

問也不問就直接判丁晁有罪了,連最起碼的邏輯都沒有。

丁晁見這朱大人竟然這麽輕易就要給自己定罪,趕緊連連磕頭辯解:

“大人!給小人一百個膽子,小人也不敢將人打成這樣啊!小人冤枉!冤枉!”

朱旦隻是不耐煩的揮手道:“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我看你招不招!”

“朱大人!這樣未免唐突了吧?”董太啟上前阻攔道。

“起碼應該問清經過,兩相印證才定罪啊!這樣的案卷交上去,就是監察禦史參你的證據!”

朱旦看了看身邊做記錄的師爺,見對方也點頭。

隻好說:“事實清楚,連布店老板都承認自己打了人,你想怎麽問?”

董太啟走到那混混頭子麵前,雙眼打量了對方幾眼才問道:“幾個男人,怎麽會結伴去買布料?”

那混混頭子明顯早就想好了怎麽回應,一副欠欠的樣子反問:“怎麽?大明律規定男人不能買嗎?”

門外也跟著響起哈哈大笑聲。

董太啟倒也不惱,繼續問道:“當然可以,那你們中午在哪吃的飯?”

混混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說:“你管我在那吃飯幹嘛?”

“我是對方狀師,依法訊問你的行動,你如實說就行!”董太啟嚴肅的問道。

“中午,中午就在長安右門大街上吃的飯,怎麽了?”混混吞吞吐吐的說。

“那家館子?在什麽地方?”董太啟追問。

“叫阿青小館,就在長安右門大街上!”混混頭子不耐煩的回道。

“那好!你們是什時候吃完了飯往興隆布店來的?”董太啟又問。

“我,這我哪能記得?大概是午正末吧。”混混頭子含糊其辭。

“那你們是突然想買還是早就想好了,是邊逛邊走?還是直奔丁家布店而去?”

“自然是到了那門口想去看看,不能嗎?”

“董太啟,你問的都是什麽問題?他在哪吃的飯,什麽時候去的布店,跟他被店主打有什麽關係?”劉強打斷了問話。

董太啟微微一笑:“劉副指揮別急,他們已經問完了,還請你再回答我幾個問題!”

本來不想搭理的劉強,看著朱旦的表情,隻好同意。

“哼!那你盡快問,我今天還有巡邏的差事要做,沒時間跟你在這瞎耽誤工夫。”

“我要問的就是你的差事!劉副指揮,你巡邏的範圍有多大?巡視一圈需要多久?”董太啟問道。

“我自未時初開始自轄區巡視,一圈用時半個時辰。”

劉強本來不願意回答,可看朱大人朝他點點頭,隻好如實說了。

“那到丁家布店需要多久?”董太啟又問。

“也就一刻的時間,還有完沒完?”劉強不耐煩的說道。

董太啟抱拳道:“問完了,劉副指揮稍等。”

“丁晁大哥,請問你是與何時見到了這幾個人的?”董太啟轉去問丁晁。

丁晁驚魂未定的回想後說:“大概也是在未時初,這幾個人來到我店門口,嘴裏罵罵咧咧的,還把我閨女嚇哭了。

我與他們理論,結果他們不光罵我,還咒我女兒短命,我沒忍住,就動手推了他們幾下。

結果,幾個人直接躺在我店裏不起來,嘴裏嚷嚷著打人了,然後這位大人就到了。”

“對了!那時候這幾位公子剛從我家店裏出來!”丁晁又補充道。

“哦?”

朱祁鎮衝董太啟點點頭:“沒錯,我們午時後進的店,未時初走的。”

“怎麽哪都有你!”關玉撇著嘴吐槽。

“哎呀,董太啟,你問完了沒?事情已經很清楚,店主也承認是他打了人,現在可以定罪了吧?”朱旦一臉不耐。

董太啟鄭重的說道:“朱大人,我已經問完了。”

“問完了是吧?來人,拉下去打……”朱旦又要用刑。

“且慢大人!”董太啟又一次打斷了朱旦。

“又怎麽了?你不是問完了嗎?你又想幹嘛?”語氣已經很不耐煩了。

“大人,就是因為我問完了,才更要阻止大人用刑!”

“你這話是什麽道理”

“因為這件事自始至終就是一個局,我攔您,是不想讓您背上汙點!”董太啟斬釘截鐵的說道。

那朱旦一愣,一時間沒轉過來這個彎。

朱祁鎮明白董太啟的意思,就說:“董兄的意思是,我們未初走的,劉強是未初一刻到的,中間隻有一刻鍾的時間。

而這幾個人是午正末吃完飯,從長安右門大街,到演樂胡同買布,最起碼也要用上一刻鍾的時間。

就算中間沒有任何停留,直奔丁家布店而去,那丁晁也隻是剛跟他們見上麵,怎麽可能將他們打成這樣?”

“這?”

朱旦的大腦袋轉向師爺,問:“師爺你說呢?”

師爺摸著自己的八字小胡子,心裏一陣暗罵:劉強跟你說什麽我又沒聽見,你問我我怎麽知道你想幹嘛?

隻好含糊回答:“嗯,好像是這麽回事啊!”

“朱大人,您千萬不能被這個人蠱惑,他們來路不明,連金濂大人都沒聽說過,肯定有問題!”關玉適時的出言幹擾。

朱祁鎮嗬嗬一下:“你怎麽知道我不認識金濂?”

關玉不屑的說道:“你怎麽可能認識金部堂。”

不管兩人的嘴炮,朱旦終於又想起來劉強跟自己說的,關玉是金濂金大人的人。

這廣德商號自然也是金大人的產業,而這個布莊是廣德商號看上的地方,早些天確實是在喝的迷迷糊糊時答應了要幫忙。

再回想起前幾天吃飯時,席間那位掌櫃一直在說當朝大臣,話裏話外都是說自己有背景。

而且確實有很多自己都不清楚的隱秘,都是那位關老爺告訴自己的,不禁又多信了一分。

忙瞪了一眼師爺,埋怨他差點壞了自己的仕途。看了一眼堂下眾人,還真巧,今天都是都是跟關家有關係的,應該是故意安排的。

“啪!”驚堂木重重落下。

“來人,將這幾個人全都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擾亂京師治安,不打不足以正綱紀!”朱旦臉上的肥肉都抖了抖。

“誰敢!”朱祁鎮眼中寒芒迸射。

他萬沒想到,隻是提一個名字就能讓一個官員顛倒黑白,他們就沒有起碼的是非觀念嗎?

門外看熱鬧的百姓也開始起哄。

“嘿,真有意思啊!這是咋了?被人踩了尾巴了?”

“把門關上,誰再喧嘩,以咆哮公堂論處。”朱旦對著門口的衙役,同樣也是對門外的百姓們說道。

“嘎吱”聲後,衙門大門緊閉,門外的動靜傳不進來,門內的故事也不為外人知。

“哼,你不是挺厲害的?還誰敢,朱大人的公堂,你算什麽東西?”關玉冷冷笑道。

朱祁鎮身體有些發抖,他看著那張“明鏡高懸”匾,跟下麵的人一對比,幾個字是那樣刺眼。

“給關公子拿張凳子,不能讓受害人再受委屈了。”

朱旦眼皮也沒抬繼續說道:“這個說話這個,咆哮公堂,目無法紀,多打三十大板!”

朱祁鎮沒有興趣再跟這種人爭辯,正要動手的時候卻被一人打斷。

“且慢!”董太啟又挺身而出,站在幾人身前。

怒目而視的董太啟質問:“朱大人!那八個人就算記錯了時間,可是一個人是怎麽把他們八個同時打翻在地,又能如此均勻打出這些淤血的?”

朱旦麵色冷淡,連看都沒看那幾個混混,就說:“師爺記上,這布莊老板身懷武藝。

以一敵八將八人打倒後仍不作休,手段極其殘忍。直至巡邏的東城兵馬司副指揮到來,才阻止了其的進一步加害行為。”

“合理了嗎?”朱旦眼一撇問董太啟。

董太啟震在原地,他的世界裏此前從來沒有過這種經曆。

之前的人生隻是平頭老百姓的平淡生活,甚至因為自己有功名在身,還能享受讀書人應有的特權,例如不用交稅。

“朱大人!你!”

“董狀師,此案本官已經宣判,若有異議自可去都察院,請吧!”

朱旦好像瞬間變了一個人,再也沒有剛才的呆傻氣,目光冰冷的凝視董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