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南沐北雁

雁悲鳴,身上背著一百多條人命,被各衙署追殺多年,黑白兩道都稱她為江北第一女魔頭。她的脾氣非常不好,一瞪眼就要殺人。

他們能認識,純屬機緣巧合,那日蘇禦代替醉酒三叔去城外收租,回來時見到一名女子,渾身是血倒在路邊。蘇禦見女子相貌不俗,便帶回家中,請郎中,供藥膳,女子才僥幸活了下來。

雖然活了過來,可她受傷太重,養了半年才能自由行走。這期間蘇禦常去探望。

一開始女俠對他頗有戒心,直到半年過去才慢慢敞開心扉,並傳授武功給蘇禦。女俠的武功招招簡練而致命。蘇禦好學,練得有模有樣。蘇禦要拜師,可女俠卻說,你是我的救命恩公,我傳授你武功,咱倆算是扯平了。如果你願意,叫我一聲姐便好。

麵對雁師姐的時候,即便是蘇禦也要小心三分。盡量壓製自己那張愛開玩笑的嘴,生怕惹惱了師姐,說不準就是一腳蹬來。

以前蘇禦武功淺薄,沒少被師姐教訓,吃過不少苦頭。還記得剛認識的時候,雁師姐傷得很重。蘇禦開了幾句玩笑。那時雁師姐隻有一隻手能動,就差點把蘇禦掐死。

當時雁師姐太虛弱,所以才被蘇禦掙脫。

蘇禦做人一向大度,對這事不是很往心裏去,而他也不認為這個需要人照顧的女人會在那種情況下泛起殺心。隻是覺得女人脾氣不大好。直到後來聽說“雁悲鳴”三個字,再回想此事才感覺一陣後怕。師姐當時的手法,那是要殺人的。

麵對雁悲鳴時蘇禦的謙遜和乖巧,更多還是來自於對師姐的尊敬。畢竟自己一身武藝都是師姐傳授,而且她還代替陳千缶收蘇禦為弟子。

其實雁師姐是用刀的高手,號稱大梁第一刀客。與江南晉朝第一刀客沐雪齊名,道上的人稱之為“南沐北雁”。

師姐的刀,如果隻看刀鞘的話更像一把劍。那是一把唐橫刀,是直的,是師父陳千缶所贈。

在蘇禦看來,師姐在劍上的造詣比刀還要高,可師姐卻不用劍。或許是一種執念,讓她不肯放棄用刀。

蘇禦放在家裏的那把落英劍,是“大霹靂手”陳千缶年輕時用的劍。可到了後期,陳千缶已經不再用任何武器。而那柄劍也已經成為神教的祭祀禮器。傳說,那柄劍是陳千缶送給雁悲鳴的。這代表著讓雁悲鳴接過他的衣缽,成為紅黑神教新教主。

陳千缶門下教徒上千,其中有八大弟子是為佼佼者,被陳千缶收入門內成為親傳弟子。按照入門先後,雁悲鳴排在第八。讓一名女弟子當門派老大,難免讓幾位師兄心裏不太平衡,尤其是大師兄譚方鼎。

雖然譚方鼎心中不平衡,可他並沒有在門派內與師妹爭奪教主,而是自己創建了一個“佛生門”。譚方鼎創立佛生門的目的隻有一個,給師父陳千缶報仇。譚方鼎認為,害死師父的罪魁禍首是陳太後。

大師兄自立門戶,在雁師姐看來是大師兄在拆她的台。背叛教義,不可原諒。師兄妹二人的梁子就這樣結下了。

師姐曾說:“師父臨死前身邊隻有我一個人。師父把劍交給我,也把神教交給我。當時我還推薦讓大師兄來當教主,可師父卻不同意,而那時他受傷太重奄奄一息,已沒有多少時間與我討論這事。為了讓師父能瞑目,我才勉強答應。師父曾對我說,不允許我給他報仇。並讓我發下毒誓。可這些話譚方鼎不相信,於是他自立門戶。當他自立門戶的時候,其他六位師兄中有三個跟隨他而去。另外三個隱居起來,從此不問世事,連我也找不到他們。從那以後我就解散紅黑神教。而那柄劍也失去了意義,所以我才會送給你。”

雁師姐之所以把那柄劍送人,在蘇禦看來更好像是在跟大師兄賭氣。而在雁師姐的話中,明顯是隱瞞了什麽。比如,她為何受傷。憑借她在武學上的造詣,誰能把她打得那麽慘?

這些事她都閉口不談。據蘇禦推測,有兩種情況最有可能。師姐嘴上說不給師父報仇,可她在解散紅黑神教之後,還是孤身一人刺殺太後,結果遭遇老太監犁萬堂,被犁萬堂所傷。另外一種可能是,雁師姐被一群大內高手圍毆。

可無論是哪種可能,最後還是讓師姐逃掉了。可傷得那麽重,她是怎麽逃掉的呢?

那些大內高手不追殺她嗎?

那麽巧,是她幹掉了所有高手,而自己僥幸偷生?

或許,那些大內高手又被另外一個人引開了?

那麽,那個人是誰?

“師姐,你就別嘴硬了。我知道你放不下。”

“胡說!我雁悲鳴,命都可以放下!有什麽是我放不下的!”

“感情。”蘇禦盯著雁悲鳴,似乎忘記自己盯著的是一名脾氣爆裂的頂級殺手:“你放不下神教。放不下你的師兄弟。放不下那些忠於神教的門人。你用最冷酷的外表,掩蓋你的脆弱。”

“住口!輪不到你教訓我!”

蘇禦還有很多話想說,可是看著雁悲鳴眼中晶瑩,又把話咽回去了。他想給師姐留下最後的顏麵。或者說,不舍得撕掉師姐的麵具。

半晌無語,雁悲鳴冷冷道:“說吧,找我幹什麽?”

蘇禦低頭去解錢袋:“給你送些錢。”

雁悲鳴掐住蘇禦手腕:“到底所謂何事!”

“我想把那柄劍送出去。”

“為什麽?”

“我帶著劍進城,可從來沒人對我說為什麽要這樣做。我不想當任何人的傀儡。”

雁悲鳴鬆手,背過身道:“那柄劍曾經是紅黑神教的象征。劍在誰手裏,誰就是紅黑神教的教主。你帶著那柄劍亂跑,你說代表著什麽?”

“也就是說,紅黑神教的教主進城了?”

雁師姐沉聲道:“在我看來,神教已經解散。可還有很多弟子不同意解散,他們不承認神教解散。依然以神教的名義在各處行動。你背著那柄劍進城,我想一定會有人主動聯係你。”

“確實有一個叫孔孝林的人聯係我。師姐可曾認識此人?”

“孔孝林?僅憑這個名字我是不認識的。神教弟子行走江湖,往往用的是代號。”

蘇禦笑了笑:“師姐這樣說我就明白了。難怪那夥人派來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人來找我。我可以確定,那夥人就是神教弟子。他們就是那夥從不承認神教解散的人。”

雁悲鳴不說話。

蘇禦問:“那麽,讓我把劍背進城,是雁師姐的意思嗎?”

“不是。”

“那一定是大師兄的意思了。”

“我不知道。”

“師姐,我認為大師兄心裏,一直有神教。他也是不承認神教解散的人。而他又不願意連累整個神教,所以他成立佛生門,去做那件根本無法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