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婚

黃昏相交,日暮時分,天色尚且微明,青陽宮裏裏外外早已華燈灼灼,燈火璀璨。

這一天,正是四月初六。

青陽宮大殿裏早已一切布置妥當,內起高台,外設席座。

台下早已黑壓壓坐滿了一片。

因為扶蘇公子大婚,蒙恬也提前趕了回來。

朝中的事,他雖身在函穀關外,可是七七八八的聽了許多事,也就有了數。

可讓他驚訝的是,他弟弟竟然明目張膽摻和立儲這件事。現下兩兄弟雖然坐的近,但是蒙恬卻不願和他胞弟多言。

至於今日的主角,扶蘇一直勉強作笑,他一沒見過馬上就要洞房的妻子的麵,二是明明從嬴政口中知道,這妻子在某種程度上,是趙高給他挑的。

扶蘇心中總覺得很不爽,可是嬴政就在上麵坐著,他也隻好把他的那些不願統統拋到腦後。

……

好的是,佳人終至。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伴著樂官們綿軟悠揚的歌聲,王琳小心翼翼的邁著步子,一步步走向立在前方的那個黑色身影。

她曾在街上踮起腳尖才遙遙見過公子一麵的,那時她父親雖然已經是相國,可她卻從未想過竟然能嫁入鹹陽宮,成為扶蘇公子的妻。

她明白,她能夠嫁與公子,是因為王上看中他父親;也明白,這是王上屬意公子殿下。

其中道理,出門前,父親早已仔仔細細對她說了數遍。

殊不知,這青陽宮裏日後會發生多少風風雨雨,但是她會始終恪守為人妻子的本分。

按周禮,夫妻大婚時,女子此時還不需蒙蓋頭。

王琳頭上戴著婚冠,冠上自有垂旒,雖然細密,但是扶蘇雖然站在遠處,卻已能隱隱瞧見她的模樣。

少女雙眸清亮,就像是澄澈湖水一般清澈幹淨,雖然麵容為婚冠上的垂旒微微遮掩著,但是那雙勾人心魄的眼睛已經勾走了某人的心。

詩經衛風有雲: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雖然這已經是形容美女的上佳之作,可是扶蘇卻覺得,憑著那雙勾人心魄的眼睛,再輔之以完美比例的身材和精致的麵容,王琳便可要遠勝那衛風中描述的女子。

他和王琳雖然素未謀麵。

但是他知道鹹陽女子大多性情坦率,達官貴戚之家的女兒,更是多受禮儀熏陶,氣質不俗。

這時男尊女卑之別還未向後世那般蔚然成風,大部分女子在男子麵前自有一股自信從容。

如此種種,王琳身上自然都具備,端莊明豔、沉靜從容、目若秋水,確實是難得的佳人。

王琳看到公子那張冷峻非凡、棱角分明的俊俏麵容,也是臉倏的一紅。隨後她發現公子竟然在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自然羞澀不已。

但是她並未當著眾人的麵作出忸怩害羞之態。

畢竟,該害羞的時候還沒有到呢……

依周禮,兩人都身著纁色衣緣的黑色深衣。衣緣的顏色,本就是顯示身份尊貴與否。

看著下麵這對新人眉目傳情的模樣,宣陽夫人歡喜的竟然默默流起了眼淚……

日盼夜盼,終於盼到了這一天。

扶蘇抬首,恰好看見嬴政臉上盛滿欣慰笑意,那笑分明帶著些父子間獨有的默契。

扶蘇看著嬴政的笑,驀的想起一句話來,自家的豬終於會拱白菜了。

“行醮子禮!”宗正高聲。

按周禮,醮子禮要在公子扶蘇親迎新婦前就要對著生父作揖,聆聽教誨。

但是這是秦國王室,他是嬴政的長子。

公子扶蘇不可能屈尊親自去迎新婦,在宮中等候謁者代去迎即可。

扶蘇當著台下文武朝臣的麵,攜著王琳,對著嬴政齊齊跪拜,作揖行大禮。

接下來,按禮是身為父親對兒子說些什麽,可是一向對公子扶蘇嚴厲的嬴政,還是不敢往日神色。

原本臉上洋溢的喜色,在正對著扶蘇時,卻忽的轉為凝重。

“趙高——”

嬴政傳喚一聲,而後一直消失不見趙高忽的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手中捧著一個黑色漆盤,疾步將其呈到嬴政麵前。

那黑色漆盤之上,盛著一柄長劍,旁側又是一黑漆木製劍鞘。

嬴政一手高揚劍鋒,頓時華彩四溢,如芙蓉始出,鋒芒耀於堂;觀其紋,爛如列星之行。

“此劍甚好!”台下有人發自肺腑的感慨一聲。

扶蘇也讀過些名劍劍譜,自然識得這是何物。

名劍純均——

怎麽,竟然要賜予我嗎?

扶蘇心底一熱,胸前似有波濤起伏。

扶蘇心下感動之時,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台下多少雙眼睛在看著自己。

群臣們大多閃著精明的眼睛,在自己的位置上靜靜瞧著,各懷心事。

將閭低著頭,隻蒙頭喝著酒,假裝毫不在意。

嬴羽自然還是心生羨慕,不過經曆了上次的事情,他早就絕了那些念想。不過他忽的記起什麽,胡亂的摸了摸羞紅的臉,而後將敬佩的目光投向嬴常,口中還喃喃道,“完了——”

嬴常則逗弄著其他幾位弟弟,似乎今日的事情與他沒有關係。

唯有嬴高,他此時眼中閃著冷冷的光。

直到眼下,他才意識到大哥已經目的達成,隻恨自己為了師父口中的虛名,當時竟然沒有同二哥五弟去爭一爭。

他自以為了解君父的個性,君父霸業未成,不達目的,怎麽會考量傳位的事情。

隨後,嬴政將純均劍插回劍鞘裏,趙高順勢接過後便一臉討好地笑,恭恭敬敬將劍呈給了公子扶蘇。

嬴政隨即恢複了一如往常看扶蘇時的冷酷麵孔,看他模樣,似乎是不準備開口。

“兒臣謝君父恩典。”

“既然留在了宮裏,便要諸事都上心。”嬴政思量著,再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扶蘇愕然,而後才回過神來,“兒臣必當不負君父所望。”

王琳低著頭,不敢大聲喘氣。

嬴政聞言,並未說什麽,隻是擺擺手示意宗正繼續婚禮繼續。

“行沃盥之禮。”宗正高聲。

謁者們快步將端盆和壺上台,為新婚夫婦澆水盥洗,後二人用搭在執事手臂的紅布擦手。

“行同牢禮——”

新人正坐在又搬上來的矮案前,看著謁者擺席。

隨後謁者又為二位新人各夾一肉置於碗中,新人各食碗中肉,食畢,正坐。

謁者托盤端巹呈上。

扶蘇和王琳各飲了一半,交換之際,王琳看到公子忽的臉色凝重,沒有了方才初見自己時的歡快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