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春天的小母貓
淳於越拜謝之後退下，嬴政卻對謁者令道：
“快去宣丞相，把他接過來。”
“陛下，是哪位丞相啊。”
這個時期，嬴政身邊還是左右二相並立的。
嬴政想了一下，此事目前還不宜張揚。
“宣王綰過來。”
王綰，那可是真正的帝師，嬴政少時的師傅之一。
這天王綰，倒也悠哉悠哉，沒什麽事情做，閑在家中，躺在席子上。身邊隻有一個小女兒陪著。
說是小女兒，隻是排行小，他長兄的女兒，如今都和她一樣高了。
穿著緋色紗裙，頭發被微微束起，垂在腰後，看著很是溫柔的樣子。少女躬身，很是用心的彈著曲子，琴音倒也悅耳，能讓當朝丞相滿意。就在這席麵上，還趴著一隻狸奴，正在仰麵躺在地上，不住的打滾。
【狸奴，貓。】
這琴音很是柔婉動人，非但沒有把狸奴嚇跑，反而引得它在旁邊躺著。牆外一隻公貓爬上了牆垣，隻是露了個麵，那母貓見了，便一溜煙跟著跑了。
他的女兒王琳見了，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王綰見了，神色凝重。
隻是中年得女，到底不一樣，所以王綰比起嫡孫女，更喜歡這小女兒。
他五十多歲，膝下兒女成群，官居宰相，權傾朝野，又深得皇帝信任，如今朝中無大事，他如今樂的輕鬆自在。
可是這些日子，有一件事讓他發愁。
眼前這個正在撫琴的幺女，不僅在諸兄弟姐妹之中年紀最小，又是嫡妻生的，如今年紀到了，自然春心萌動，若是他不在，就每日將自己悶在房間裏，成年人自然都懂。
王綰擔心再把她憋在家裏，時間久了，怕是出事。
而且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即便是丞相的女兒，也不例外啊！
王綰現在正在為這件事發愁呢。
嫁出去，舍不得，留著，又是坑害女兒。
就在這個時候，宮裏來了人，來者還是中車府令趙高。
一個是內臣之首，一個是外臣之首。當然丞相要比中車府令風光多了。
得了皇帝的傳召，王綰自然是匆匆收拾就要走。
趙高也才得見王綰這個女兒，一時間多看了幾眼。
王綰見到，不由得肅容。
“見到中車府令，還不拜見。”
王琳聽過中車府令趙高的名字，不是什麽好人就是了。而且中車府令的地位，比起他父親這個丞相，還是低得很呢。王琳見他看著自己，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在父親麵前，多有無狀之舉，此事衣衫微微有些亂，很是失態。
【古代的衣衫整齊要求是很高的，就是一個褶子都不能亂，這裏的衣衫亂了，就是把衣服壓皺了，揚不起來。】王琳盈盈一拜，
“小女拜見中車府令。”
趙高還未多說幾句，王綰就嗬斥道：
“拜見了就趕快回房。”
趙高頓時有些尷尬，合著剛才就是給他個薄麵打發一下。
王琳見他父親不高興，自然也想著趕緊溜了。
“唯。”
趙高雖然沒被禮遇，但是他早就習慣了，而且現如今，在自家女兒被異性多看了兩眼這件事上，若是他，也會如此反應。他也是一個膝下將要有女出嫁的父親，所以他如今反而比較理解這丞相王綰。
“有如此愛女，丞相怕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王綰聽了，笑眯眯的。
“倒是難得和中車府令有相同見地。我如今隻有這一個未出嫁的女兒，還是嫡女，我是真舍不得她。”
“我膝下也有個女兒，如今年紀大了，將要出嫁，還不知誰人能為小女為媒。”
王綰聽出趙高的話外之意，不動聲色的道：
“這婚姻大事，雖為父母之命，但是也需要媒妁之言。隻是我不知這鹹陽城中，到底誰能為老夫做媒呢。老夫雖然貴為丞相，卻也在這種事上發愁啊。”
畢竟是當朝丞相，自然不是一般人。
趙高聽了，也就不再多說此事。趙高還是要麵子的，再說下去，當朝丞相肯定要在這種事情動怒了。
堂堂三公之首王綰，給一個隱官做媒，這未免也太掉價了。王綰要是答應了給趙高的女兒找個夫婿，那怕是要在鹹陽城傳的滿城風雨了。
趙高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擺脫奴籍，能夠堂堂正正做個外臣，站在朝堂之上。
如今這夢想越來越近了，他可千萬不能因為一時之氣，就把昔日努力都付之一炬啊！……
……
……
鹹陽宮，章台。
嬴政早已經安排好一切，等到這王綰一過來，就被謁者令請了從後門入殿。
王綰不解其中緣故，來到殿中，卻又在屏風前留步。
謁者令低聲道：
“丞相，大王請丞相在此間稍侯。”
王綰隻好坐在座上等，其他人紛紛退下。
王綰在屏風後麵遙遙見到秦王政和一個年輕人在說話。
王綰心中納悶，聽著聲音，倒像是一位公子。那應該是長公子了。
秦王政問曰：“朕聽你師傅說，你認為沒有天助，便沒有資格為王。”
“正是。”
“這樣的話，純屬是不經之談。寡人為王二十二載，所創基業，遠超曆代先王，可從未有過什麽天命相助。”
“君父，扶蘇所說的天命，乃是指天時、地利、人和，此乃兵家取勝之道，但是扶蘇以為，亦然是明君治國之道。扶蘇自以為沒有這些實力，所以不去爭，隻想著把成王的機會，留給其他兄弟。”
嬴政倒是有意先避開這儲君的事情不談，但是卻迎難而上。
這麽一來，嬴政卻嚐到了來自自己兒子的壓迫感。
立儲，是關係國家未來的大事。此時的嬴政，尚且還是一個英明果斷的君主，他不會拎不清扶蘇所言之事的輕重。
可是這立儲的事情，從來就是威脅王位的事情。
小狼崽子公開場合和自己說這個，還一臉無所畏懼的樣子，若眼前之人不是嬴政，其他大王或許會覺得扶蘇是想著老虎身上拔毛吧。
屏風外，王綰靜靜聽著，他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幕。
年紀輕輕，就想著要讓位給其他兄弟，要麽是無欲無求之輩，要麽就是心思深，想要試探一下大王。大王不會察覺不出來此事。
但是把他這個老家夥叫過來旁聽，本意是想讓他也幫忙參謀吧。
嬴政坐在上座，他大概聽懂了他兒子的抱怨。
是的，扶蘇今日其實是來找秦王抱怨。
你不給我機會，我怎麽證明我是能擔當大任的人呢，所謂天命之助，無非是各方勢力在背後支持。在成王之路上一步一拐走過來的嬴政，對於扶蘇的問題，他看的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