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試探與真相

自從晌午時,官兵來家裏找過可遠,鄧氏就開始心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連帶著阿囡也安靜了許多,坐在炕上愣愣地發神。

“阿母……”阿囡小聲喊道。

“哎。”鄧氏回應。

“阿母在擔心哥哥嗎?可那些人來的時候說過,哥哥沒有犯事哎,阿母不要擔心。”

阿囡的聲音糯糯的,鄧氏聽在耳裏,暖在心間,“好,阿母不擔心。”兩步走到炕邊,將阿囡抱在懷裏,“阿囡和阿母一起等可遠回來。”

剛在炕上坐穩,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鄧氏的心髒再次懸了起來,連忙將阿囡放下,飛奔出門,跑了一半又停下來,臉色都有些發白,顫聲問:“是哪個?”

“我們是從外縣來的。”門外響起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

聽到不是官兵的聲音,鄧氏長舒了一口氣,緊接著就遲疑起來。

外縣人……難道是可遠那些混賬叔伯?但也不對,若是他們,恐怕不會如此客氣,聽聲音也不熟悉。

鄧氏將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兩個身穿綢緞、蒙著麵紗的女人,從身段來看,二人都不超過二十歲。

“你們是?”

“您是於先生的母親吧?”一個女孩走上前,“多方打聽,總算找到了這裏。我們從金昌縣過來,我家少爺今年中了秀才,因與於先生是同科好友,少爺近來繁忙,特要我們二人來東阿,務必見於先生一麵,要他到金昌一趟,與我家少爺把酒言歡。”

那女孩一邊講,一邊朝著院內打量,眼神之中滿是好奇。

鄧氏遲疑道:“你們要找……可敬?”

“對。”

鄧氏輕歎一聲,“可敬年前得了不治之症,已經不在了。”

“不……不在了?”那女孩聲調都拔高了許多,一臉的難以置信,連忙扭頭望向身後的女子,小聲道:“小姐,於可敬不在了……”

身後那少女眉頭微蹙,久久不語。

她們其實並非金昌縣而來,也不是什麽少爺的婢女,而是鄒平縣高家的三小姐,與於可敬有婚約在身的高邦媛,以及其貼身婢女暖英。

千裏迢迢來到東阿縣,就是想見一見於可敬,看他的為人秉性如何,再決定是否要認同這門婚事。

高邦媛怔愣了好半晌,回過神來,朝著鄧氏深深一拜:“我們事先不知,此番叨擾,還望伯母見諒。”

“無礙無礙。”鄧氏歎道,“兩位舟車勞頓,進屋裏一敘吧?”

高邦媛搖搖頭:“多謝伯母好意,我們還要去其他地方,為我家少爺遞信,這裏就不多留了。”

“好。”

就這樣,高邦媛帶著貼身婢女暖英離開了於家,待走遠之後,暖英一臉憤憤不平,“於家到底什麽意思?於可敬死了,連個招呼都不打,這不是耽誤小姐您的婚事嗎?就沒有這樣辦事的!”

高邦媛不停地踱步,“這事應該沒那麽簡單。”

暖英抬著頭,自家小姐一向聰慧,若非老爺不上進,高家的家財也不會全被大老爺一家把持,一想到這裏,暖英唉聲歎氣道:“小姐,您還想著事情簡不簡單?於可敬已經死了,這門婚事就該黃掉。我猜,大夫人未必不知道,但她就是不說,用意不言而明,無非是想拖著,把小姐拖得人老珠黃,再隨便找個人家。”

“我是在想於家。”

高邦媛皺著眉,對暖英道:“你去街上,找人打聽打聽於家的具體情況,我在這等著。”

暖英一跺腳,“真想不通,小姐還要管於家做什麽!”吐槽完一句,暖英便朝著村頭老婦閑聊的地方走。

兩刻鍾之後,暖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回到高邦媛身旁。

“問得如何?”

“還真如小姐所言,於家確實有些貓膩。”

暖英低著頭,說話的時候眼睛裏有種閃亮的光彩,即使容色並不是很動人,但因為這點亮,整個人都顯得靈動精巧。

“他們的本家並不在這裏,而是隔壁濟寧州的汶上縣,二十年前來這邊定居。於家本家在汶上縣也是響當當的大家族,雖然沒咱們家興盛,但也絕不會淪落到這個境地,無論經商還是科舉,都很有成就。

他們這一脈似乎並不受族裏重視,被排擠到這邊,已經好幾年沒有回去祭祖。咱家老爺當初之所以同意這門親事,看重的就是他們族中的名氣,卻沒想到是如今這般……

但小姐講過,尋夫婿貴在人品,家中貧瘠也能接受,這倒也沒什麽。關鍵是,這家除了於可敬在年前離世,還有個弟弟和妹妹,弟弟於可遠今年十四歲,聽村裏人講,與於可敬就像一個模子雕刻出來的。”

講到這裏,高邦媛眼神眯了眯。

暖英繼續道:

“於可遠和他哥哥差得遠了,偷雞摸狗,調戲良家婦女,吃喝嫖賭,沒有什麽壞事是他不敢做的。

整日無所事事,去私塾幾天就被先生趕了出來。最離譜的是!聽說剛剛縣衙的官兵還來他們家,指名道姓要找於可遠,不知到底犯了什麽事。

小姐,要我說啊,咱們現在就應該回家,把這裏的事情都講給老爺,老爺雖然不管事,但這畢竟關係到小姐的終身大事!要真被於可遠頂替,小姐將來就完了!”

高邦媛靜默不講話。

“小姐!”暖英愈發著急,“您怎麽不上心呢!”

高邦媛抬起頭,望著於家的方向,“大娘心思最是縝密,她應該早就知道這些事,就算我們將前因後果講明,廢除這樁婚事,也難保不會有更差的。那於可遠不是個混不吝的嗎?對錢應該沒什麽底線。待我見他一麵,叫他回咱家鬧一場,丟丟大娘的人,讓全族瞧瞧她給我找的是怎樣的夫家,化被動為主動,這樣什麽事才好談。”

暖英沉默了一會,雙眼愈發明亮,“還是小姐考慮得周全!”

“你拿著這些銀兩,去縣裏尋些保鏢類的人物,這人太壞,我恐他有不好的心思。”高邦媛又道。

“我這就去!”

……

縣衙。

李袞剛被打了三十板子,手火辣辣的疼,哪裏肯繼續麵壁,偷偷跑到衙門,剛從二堂的後門進來,便看見後院的門“砰”地一關,接著看見自己父親正臉色鐵青地站在那裏。

李孝先走了過去,李袞立刻走到身前,“爹,爹要為兒子做主!”

李孝先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他那腫紅的雙手,問道:“被老師打了?犯了什麽事?”

李袞滿臉委屈:“徐先生責罰兒子亂說話,可兒子也是在為先生抱不平!有個混賬家夥之前犯了很多事,被先生趕走,剛才竟然恬不知恥地求先生,要繼續回私塾讀書!我看不下去,就說了幾句……”

李孝先嚴肅地望著他:“告訴你兩條,記住了,若是再犯,為父罰得更重。第一,在私塾一切聽徐先生的,要比孝敬為父更用心。第二,徐先生在東阿盤踞數十年,比為父任知縣時間還長,若沒有實在的錯處,為父也得敬重他。”

李袞開始懵了一下,緊接著用那個未腫的手摸了摸臉,“父親就這樣看著兒子挨打嗎?”

李孝先沉默了片刻,“我問你,典吏和巡檢的兒子,楚彪和常成,這兩個人,你平日有無來往?”

“他們倆?”李袞皺了皺眉,“他們經常拿些稀奇玩意孝敬兒子,但為人粗鄙,不思長進,兒子不屑與他們為伍,並沒有什麽交情。”

“那就好。”李孝先點點頭,“你和徐先生頂嘴,都是因為那個在私塾犯過事的家夥?他叫什麽?”

李袞雙目一亮,知道這是父親要幫他出氣,連忙道:“一個叫於可遠,一個叫林清修,還請父親為兒子做主!”

李孝先皺了皺眉,他還未見到俞谘皋手裏的證人留案,並不知一會開堂作證的就是這二人。但林清修考中秀才,還是廩膳生,全縣各級官員都是知道的,不由道:“秀才犯法需開除學籍後才能用刑,為父也沒有這個權力,這個人,以後你不可繼續招惹。另一個人有無功名?”

“沒有!”

李孝先點點頭,“為父知道了,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