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以東林攻東林

“怎麽啦?”

曹於汴見狀,非常不悅,現在是他建立豐功偉績之光輝時刻,怎能如此有失大雅呢?

等了沒多久,前方的恐懼傳到跟前:“曹大人,衛隊來了。”

“衛隊來了,又怎麽樣?”曹於汴不屑一顧,“我等為大義,何須惜命?讓斧鉞加於老夫之身吧!”

僅僅五千衛隊,隻用兩三個時辰,平定九萬餘叛軍。

這已經是京中傳奇。

不論權貴,還是平民百姓,皆津津樂道,至今話題未衰。

您說不怎麽樣,不恐懼,可沒人信啊。

即便是東林同黨,也不信他大話,甚是恐懼。

談道義,說正義,他們不怕,但人家不按常規出牌,直接動用衛隊鎮壓,這就得兩說了。

已經有人心生退意,隻是礙於臉麵,不敢付諸行動。

不一會,前方出現鬆動。

曹於汴哈哈笑道:“哈哈,諸君瞧瞧,我朝以文製武,在我等文官麵前,武夫們豈敢造次?”

他還以為官員們大義淩然,頂著長槍前進呢。

聽著很有道理,周邊官員心情略安,跟著移動人群緩緩前進。

可走著走著,有人發現不對勁了。

前麵人群不再擁擠,移動速度也漸漸加快,卻不是往承天門移動,瞧著好像往兩旁快走。

急促的腳步聲,更令人內心忐忑。

“曹大人,似乎不對勁。”

有人提醒他,身材略矮的曹於汴,看不到情狀,依然信心爆棚,哈哈笑道:“年輕人,淡定,淡定。我等行得正,坐得直,豈怕戚戚小人?”

“不是啊,曹大人。”那人急了,“同僚們沒往前走,而是往兩旁跑。”

曹於汴聞言大怒,鄙視道:“這幫閹黨小人,老夫就知靠不住!主持正義,眾正盈朝,還得靠我東林黨人。”

沒走幾步,他身邊人都停下腳步,因為前方人群越來越稀薄,隱隱可見閃光的槍頭,而附近身高的官員都驚恐地轉身而走,帶動更多官員後退。

“怎麽回事?”

曹於汴也發現不對勁,怒火又起,誰今日要是壞他事,他絕對不放過的。

令他更氣惱的是,竟沒人理會他。

前方人像是遇上鯊魚的小魚群,刷地往兩旁散開。

麵對眼神漠視的衛隊,麵對寒光閃閃的槍頭,別說閹黨官員和中立官員,連東林黨中的溫和派,也不想再趟這渾水。

事成了,他們能喝點湯;事敗,可能身家性命都沒了。

膽敢一舉端了勳貴,膽敢一言砍了糧商,魏忠賢都不敢做的事,高時明卻毫不猶豫做了,豈會在乎多幾顆人頭?

與見識過乾聖手段的高層官員不同,這些中下層官員,至今仍認為,平逆以來,皆是高時明在一手遮天。

他們不想悲劇,但曹於汴卻不得不麵臨悲劇。

這次不再是燒奏疏那麽簡單,而是要直麵全副武裝的衛隊。

前麵人群走光,身後人也紛紛而走,他和東林死黨們孤零零站著,進退兩難。

進,有閃著寒光的槍頭;退,必將一敗塗地,從此退出大明政治舞台。

況且,走到今日這一步,想退也未必退得了。

袁可立和孫承宗,帶領一眾上書房大臣,從衛隊身後走上前,神色非常不善。

“曹於汴,你意欲如何?”

在古代,直呼人名是極其不禮貌的。

這等情景發生,表明對方要麽是仇敵,要麽自己成了階下囚。

袁可立絲毫不給麵子,曹於汴心慌了,目光在衛隊和袁可立間來回逡巡。

“自梁,別再自誤,放手吧。”看在鄉黨以及曾經同黨份上,韓爌好言相勸。

曹於汴卻沒領情,恐懼的心又被憤怒充滿,怒吼道:“韓虞臣,道不同不相為謀,別假惺惺的,老夫不領情!”

指著他身後,韓爌歎息道:“你自己瞧瞧,除了這幫被你蠱惑的小輩,還有誰跟你站一起。”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老夫死得其所,有何懼也。”

曹於汴猶自嘴硬。

可他身邊人顯然已恐懼,要有楊漣、左光鬥那樣硬骨頭,他們也不會苟到現在,早見先帝去了。

袁可立對孫承宗笑道:“稚繩,他那般大義淩然之言,老夫聽著都熱血沸騰,仿佛年輕十歲,更何況那幫愣頭青?”

“禮卿,東林宗旨沒錯,錯在被他們帶歪。”孫承宗重實務,東林中的溫和派,“陛下曾說,遼東一眾正盈朝,一失遼沈,二失廣寧;要是朝堂眾正盈朝了,大明是否要失天下?”

以東林攻東林,是阮大铖一路提出的策略,不單要從精神上擊跨曹於汴,考慮更多的是今後政治宣傳需要,讓世人看清東林真麵目。

受朱慈炫影響,袁、孫兩人對阮大铖感觀改善不少,至少對他的才華是非常認可的,都同意他的策略。

猶如蛇被踩到尾巴,曹於汴再度暴怒,吼道:“孫稚繩,你個叛黨的奸賊!遼東分明是閹黨失掉的,你竟誣陷我黨!”

“要不是你們一意趕走熊廷弼,重用袁應泰那個廢物,遼沈會失嗎?”

“要不是你們架空熊廷弼,讓王化貞那個廢物掌權,廣寧會失嗎?”

“要不是你們一意孤行,要將其它官員趕出朝堂,魏忠賢聚攏得起閹黨嗎?”

“要不是你們隻耍嘴皮,不幹實事,大明朝政會糜廢至如此地步嗎?”

袁可立一連四問,曹於汴不但沒聽進一句,反而氣得麵目扭曲,手顫顫巍巍指著袁可立,嘴裏怒罵:“奸賊,奸賊,都是奸賊。”

“陛下曾經說過,你們東林人,除了給人扣帽子,毀人名聲,就沒幹過一件人做的事。”

東林黨人現身說法,對曹於汴打擊更大,他手指著孫承宗,已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阮大铖站了出來,笑道:“曹自梁,該暈倒了吧。”

還正巧,曹於汴正想用這招,卻不料被阮大铖當場揭開,直氣得渾身發顫,手指著他罵道:“東林叛徒!無恥閹黨!陛下被爾等蒙蔽,朝堂豈不暗無天日?”

“曹大人,沒聽孫大人說嗎?陛下說,讓你東林眾正盈朝,大明是要失天下的。”

阮大铖無盡嘲諷,讓才思敏捷的曹於汴一時口舌打結,隻有怒罵奸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