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祖大壽之難
入夜,王之臣在書房擺上一桌酒席,與劉元斌邊飲邊聊。
在宣旨前,劉元斌一句話都沒脫口,今日一切明了,也不再藏著掖著。
飲了滿滿一杯,他放下酒杯,笑道:“王督師,心裏可忐忑?”
“失地之罪,豈能不忐忑?”
王之臣苦笑,朝廷策略也是自己之策,可坐觀失地,定會被言官禦史彈劾。
即便今上能保自己,也難免日後被人清算。
對王之臣的顧慮,劉元斌自然清楚,勸慰道:“陛下雄才大略,重實務,輕空談。督師盡人事,隻需守住山海關,餘者皆無須過慮。”
“唉……”王之臣長歎一聲,道,“劉公公,關外被抽調四成兵力,防禦空虛,建奴豈會坐視?不出所料,今冬明春,定會大舉來犯。兵將可後退,可百姓退不了啊。”
需要安置的人員太多,朝廷無力,乾聖心有餘而力不足,擇緊要的先安置。
遼西走廊,數十萬百姓,這次動遷十餘萬,剩下的情況堪憂。
劉元斌跟著長歎一聲,開解道:“督師,朝廷能力有限,能多救幾個算幾個。救不了,你也不必介懷。至於彈劾,你大可放心,陛下不會理會的。”
瞪大眼瞧劉元斌,見他用力點下頭,王之臣心裏寬慰許多,他心憂的其實是仕途,百姓的死活倒放在其次。
他點頭道:“劉公公,請上稟陛下,本官定會守好山海關的。”
劉元斌一口答應,隨即談起正事:“王督師,山海關內魚龍混雜,陛下的意思,是要好好清理一番,全部軍權都集中到何可綱手中,並裁撤老弱,實兵強軍。”
這正是以往王之臣想做,但又做不了的。
今日,遼東將門被強兵利器震懾,又有乾聖帝支持,他可放心大膽整頓山海關軍務。
王之臣替劉元斌倒了杯酒,說:“劉公公,本官定不負陛下期望,將山海打造得水泄不通。”
又滿滿地飲了一杯,劉元斌身子往前一傾,問道:“王督師,你可知有商人通關,往建奴那運送軍需物資?”
王之臣聞言,神色一變。
半晌,方回道:“劉公公,熊廷弼之後,再也沒誰能約束住遼東將門,那些事兒本官是知道的,但也無能為力。如今遼東將門受挫……”
劉元斌揮手打斷他的話,身子往後一靠,嗬嗬笑道:“督師,陛下並不是要追究此事,而是要你重建秩序。除了糧食及新裝備,其它物資出關都沒關係,但得收重稅。”
“劉公公,祖大弼那把鋼刀,就是晉商走私的鋼材打製。”
對王之臣的擔憂,劉元斌嗤笑一聲,反問道:“督師,神臂弓的箭矢,也是那種鋼材打製的,你說陛下會在乎嗎?”
“啊!”王之臣不是祖大弼等軍將,自然看不出箭矢上玄機,聞言頓時一驚。
劉元斌解釋道:“王督師有所不知,那些鋼材皆出於皇家產業。最好的鋼材不會出售,但隻要售給他們的,都允許出關。”
王之臣呆愣好一會,方歎息道:“劉公公,陛下好氣魄。”
隨即又問道:“劉公公,那稅率多少呢?”
“收稅自有內務府來做,王督師隻需用心協助,並保證他們安全。”劉元斌詭異地笑道,對陛下繼續薅晉商的羊毛,敬佩不已。
沒能撈到好處,王之臣有點失望,但也不敢造次,即刻點頭答應:“劉公公放心,本官定當全力協助。”
隨後,他又問起遼民安置的事。
劉元斌回道:“王督師,咱家說的,就是陛下吩咐的。選好名額後,明春海水解凍後,前往覺華島上船即可。到時沈將軍會率登萊水師,前來逐批運送。”
朱慈炫已啟用七十高齡的沈有容,重組登萊水師,擔負勳貴的流放,及遼民遷徙安置任務。
能救更多遼民,王之臣心稍安,與劉元斌談興更濃。
而遼東軍將,卻是另一番光景。
傍晚離開督師府,大家都有種說不出的失落。
接完聖旨,仗著自己強兵在手,本想興師問罪,誰知人家壓根沒將遼東將門放在眼裏,直接給你劈裏啪啦一頓打臉。
一副不服就來幹的態度。
如果說腰刀之利隻是眼紅,那弓弩之強,則讓遼東軍將們大幅貶值。
從此,朝廷再也無須靠遼東將門,僅憑裝備強兵利器的衛隊,就足以橫掃建奴。
三重甲的白甲兵都擋不住強弩,剩餘的建奴兵馬更承受不住打擊!
對這點,他們嘴上或許不信,心裏卻是信得很。
僅僅五千衛隊,兩三個時辰平定九萬餘叛軍,之前說出來誰信誰是豬。
如今卻是不信才是豬。
這讓他們的心情如何能好?
坐在酒樓密間,擺在眼前的一桌佳肴,也沒動過幾筷,一個個喝著悶酒。
半個時辰後,祖大弼的爆脾氣上來了,用力拍下桌子,叫道:“不管咋樣,總得拿出章程才行!一個個悶著,算啥回事呢?”
這等大事,心腹家將不方便說,隻能祖家幾個兄弟來說。
祖大壽沉重地歎息一聲,開口道:“二弟,這個章程要是好拿,大家還須喝悶酒嗎?”
“大哥,朝廷已有強軍在手,豈肯容許我們再像以前那樣?以小弟之見,還是向朝廷請罪吧。”
祖大弼打仗勇猛,脾性也真爽。
“二哥,就我們幹的那些破事,朝廷容得下嗎?”
祖大樂在旁說出在場每個人的心聲,密間內氣氛更加凝重。
“大樂說得沒錯,怕隻怕秋後算賬。”
從跟隨隨李成梁以來,祖大壽從來沒如此憋屈過。
過往,朝廷要依靠遼東將門,隻要不過分,對遼東將門的要求,幾乎百呼百應。
可如今,連看把腰刀都不給,更別提那強弩了。
但情勢就是這般險惡,人家拿強兵利器來震懾,想要反抗都不敢。
任人宰割嘛,沒人願意。
可投降建奴,恐怕說出來,軍士就會散去大半。
軍中幾乎人人與建奴有仇,誰願投降仇人呢?
難啊,真的很難。
祖大壽尚在萬難之中,祖大弼又嚷嚷起來:“大哥,再不早下決定,要是他們三部一動,整個軍心就散了。”
“可你湊上去,也沒人要啊。”
祖大樂有些不耐煩,祖大弼是堂兄弟,以往怎麽都沒事,可現在是生死存亡之際,他這個親弟弟,不允許有人對自己大哥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