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袁可立來訪
天啟歎息一聲,叮囑道:“梓童,炫兒比我們看得透,今後他無論做什麽,你都要支持。”
“妾身曉得。”
又是一聲歎息,天啟閉上眼睛,喃喃道:“真想看著炫兒,收拾閹黨,中興大明。可惜,朕,累了……”
聽著就是臨終遺言,張皇後忍不住流下眼淚。
而走出乾清宮的魏忠賢,可謂心情暢快,腳步輕鬆,早把被帶刀內侍嚇尿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哪知剛到家,就接到鬧心的消息。
孫承宗的奏疏未到,人卻已到半路,估計明天就會到京。
“兩個老家夥,看你們折騰到幾時?”
魏忠賢滿肚子恨意,隨後吩咐田爾耕:“把中立的文官看牢,別讓他們出來胡鬧。”
田爾耕應聲要走,突然想起一事,便稟報道:“九千歲,袁可立是黃道周請來的,已經上疏擁立皇長子,可他這個老師卻沒上疏,有點奇怪。”
最近被崔呈秀帶了波節奏,魏忠賢感覺自己智商有點不夠,聽了便有些不耐煩道:“別大驚小怪!他知道自己分量,現在還不是時候。如果鬧得起來,你以為他會不上疏嗎?”
隨後恨恨道:“袁可立那老家夥,定是恨老夫趕他出朝堂,存心來惡心老夫的。”
這點他倒是猜得很準。
話音剛落,便有下人稟報,袁可立來訪。
“你去東廠,告訴楊寰、孫雲鶴,把東宮給盯住。”
經過帶刀內侍的事,魏忠賢再不敢大意。他可不想每次出狀況,都要去試探天啟。
雖然打心底討厭,恨不得他死,但也不願在他麵前示弱。打發走田爾耕,魏忠賢將袁可立迎進門。
分賓主在正堂坐下,兩人滿麵笑容,沒營養地寒暄著,直到下人上好茶退出,才開始進入正題。
袁可立淺飲口茶,放下茶盞,笑道:“有魏公公照應,老夫省了不少心。”
魏忠賢麵部一抽,皮笑肉不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心裏卻很想打田爾耕一巴掌,連盯個梢都不利索,害得老夫被人嘲諷。
袁可立爽朗一笑道:“老夫有事不明,還望魏公公解惑?”
“咱家一粗人,能解什麽惑?”魏忠賢裝糊塗。
袁可立道:“自古以來,權閹皆喜幼君,今上遺詔欲立信王,魏公公卻無動於衷,欲獨豎一幟乎?”
“袁公,立儲自有定製。若違製,當由朝中大臣勸諫,何須咱一閹人置喙?”
魏忠賢語氣一轉:“再說了,遺詔尚未宣,立誰皆為猜測,還望袁公不要以訛傳訛。”
“以訛傳訛?”袁可立嗤笑道,“魏公公,你不會不知道,信王背後有東林影子吧。”
魏忠賢突露霸氣道:“那又如何?隻要咱家還在,東林休想翻身!”
“魏公公所依仗,不過廠衛爾。信王登基,隻需略作暗示,錦衣衛必然倒向他。待到那時,不知魏公公,還能如此淡定否?”
樹未倒,猢猻已散!
魏忠賢臉色一變,這正是他最擔心的,
“你能確定,到那時,東廠還忠誠於你?”袁可立再補一刀。
魏忠賢卻已恢複平靜,哈哈笑道:“袁公,一切皆為猜測爾。咱家相信,以陛下的睿智,定會選恰當之人的。”
他不承認遺詔內容,是不想提前引發國本之爭。
閹豎,你自以為聰明,卻不知,若非皇長子所圖頗大,你早成階下囚了。
暗笑一番,袁可立說:“魏公公,雖然我們政見不同,但在立儲上目標一致,還望不要自誤。”
“袁公放心,朝中多的是忠貞之士,若陛下真有疏忽,他們定當忠言進諫。”
袁可立哈哈一笑,身子略傾,突然壓低聲音道:“魏公公,在皇位麵前,那點小矛盾,根本算不了什麽。”
“噢。”魏忠賢不動生色。
袁可立直接挑明:“裕妃娘娘被禁足前,托黃道周與魏公公和解,說隻要助皇長子登上皇位,魏公公和奉聖夫人的權勢不變,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
這個小娘們,當初咱家向她示好,竟不給好臉色,現在知道來求咱了?
對魏忠賢這種權勢熏天的人來說,張裕妃所求很合情合理。他心裏譏諷幾句,表麵上卻仍不動生色,說:“咱家都聽陛下的。”
“黃道周自認人微言輕,所以請老夫前來說合。”袁可立解釋道。
黃道周,沒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一個以正直聞名的文官向自己低頭,魏忠賢心裏感到特爽,卻沒改變主意。
不把朱由檢搞得身敗名裂,小短命鬼死了,皇位還是會落到他手上的。
吃力不討好的事不能幹!
不過,他心裏也有點動搖,想著是否放過小短命鬼,讓他自然死亡?
假裝思考許久,魏忠賢歎息道:“袁公,你有所不知,咱家隻是表麵上威風,立儲這等大事,陛下是不會聽我的。以咱家之見,不如找張皇後說合,當皇嫂畢竟不如太後。”
“可裕妃剛得罪皇後娘娘啊?”袁可立皺眉,“況且宮中盛傳,遺詔立信王,還是皇後的主意。”
魏忠賢臉色頓時一沉,罵道:“那些嚼舌頭的玩意,咱家定饒不了他們。”
隨後解釋:“袁公,咱家都不知遺詔內容,更何況宮女、內侍?妄自猜測而已。”
又勸道:“袁公,你要相信陛下,立儲是潑天大事,他不會率性而為的。再說,有兒子不立,卻立兄弟,除了趙匡胤,這等糊塗事,誰還做得出來?”
這個閹豎,老夫來忽悠他,他倒假惺惺,勸起老夫來了。
袁可立感到好笑,想了想又追問道:“魏公公,若是陛下真立了信王,你會持什麽立場?”
這話說得魏忠賢臉色一變,此時此刻他還真不好表態,要不然就會被袁可立利用。
最後,他仍堅持說:“咱家相信陛下。”
“魏公公,遺詔若真的立信王,老夫定當聯絡朝野忠貞之士,不惜再起一場國本之爭,以死相抗。”
袁可立一臉正色地說罷,隨即拂袖而去,連告辭的話都沒說。
嗨,這個老家夥,性格強得很,一點不怕被新皇忌恨。
魏忠賢又好氣又好笑,站起來想去送,卻又怕被他拿話擠,不送嘛,又未免讓人覺得落了下風。
猶豫來猶豫去,等趕著去送,袁可立已經出府門,哈哈大笑著揚長而去。
真囂張!
呸一聲,魏忠賢回轉,想把袁可立說的話,好好消化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