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熊羆青鸞話機鋒
趙似的問話無比犀利,一箭貫喉,把李青鸞一肚子的得意全部堵在喉嚨裏,半點都發不出來。
這廝真是好生討厭!
李青鸞幾乎咬碎了滿嘴貝齒,修長的雙手更是捏得吱吱作響。過了好一會,才徐徐舒了一口氣。
“見了麵,你自己問去。”
李青鸞不願在話語交鋒中落在下風,不客氣地回了一句。
“好,他們現在哪裏?”
李青鸞終於感覺自己搶回了一點主動權,心裏忍不住想賣個關子,好好耍一耍坐在對麵的這位趾高氣昂,無比鋒利,讓她很不爽的宋國王爺。
可是看到趙似沉寂如潭水的臉,李青鸞突然意識到自己找他的真正目的。
不要舊怨未了,又添新恨啊。
“城北廂清水橋附近。”李青鸞把腦子裏的那些情緒波動統統趕走,努力讓自己變回到沉著冷靜、計謀百出的大夏西涼郡主。
張家包子巷裏的那戶院子裏沒有找到任何線索,那些契丹兒早就跑得精光。想不到西夏人的鼻子挺尖的,居然被他們找到線索了。
或者徐家兄弟一直在顯道堂的監控之下?
“走!”趙似不想囉嗦,當即站起來。
“本位還沒嚐過長慶樓的佳肴。”李青鸞微微仰起頭,帶著些許撒嬌的語氣說道。
“辦完事俺請娘子吃,隨便你點。”趙似在碩大的八仙桌那一邊,聲音有點發飄。
“神仙釀是什麽酒?本位怎麽沒有聽說過?開封城好像沒有這種酒賣。”李青鸞右手撐著下巴,身子往前傾。
“在武陵郡叢山峻嶺裏,有數不盡的野果。”
趙似轉身看向窗戶,仿佛外麵就是武陵郡的山林。
“山上的猴子吃不完,就把這些水果藏在山洞裏。日積月累,居然自然釀就成一種果酒。當地人偶爾發現,幾層過濾後裝壇,運回中原,取名為神仙釀,又叫猴兒醉。”
“原來是南蠻山林裏天生的果酒。俺還真以為是神仙釀就的什麽美酒,是那件被人從莘王府裏偷出來的寶貝。”
李青鸞的眼睛閃爍著淺碧色的光,就像一隻碧眼狐狸。
原來譚老漢才是她的人,徐二貴、徐三貴隻是這條線的下線。她啟動譚老漢,就是想摸清楚徐三貴到底有沒有從莘王府偷東西出來,偷得什麽東西。
或許她知道莘王府那件被偷的東西是什麽,所以才如此上心。
大宋上下,看樣子被西夏和遼國滲透得跟篩子一樣。都能跟四九年前後的果黨飆上飆下。
“娘子喜歡,俺也送你兩瓶。”趙似笑著說道。
“為何十三郎對玉錦春如此大方,一送就是五瓶。本郡這裏卻隻有可憐的兩瓶呢?”李青鸞嘟著嘴巴地問道,臉上滿是心不甘的委屈,話裏更帶著幾分女兒家的哀怨。
“玉娘子是在下的朋友,李娘子目前還算不上。如果李娘子願意做本王的朋友,十瓶,二十瓶,都不在話下。”
李青鸞突然宛然一笑,“那就請十三郎跟著奴家去看看,這份誠意能不能讓十三郎把奴家當成朋友。”
“請!”
城北廂清水橋附近的一處院子裏,趙似見到了徐家兄弟。
隻是徐二貴已經成了屍體,徐三貴全身上下被包裹成木乃伊,躺在一張地毯上,隻露出一張臉。
“攻進去時,徐二貴已經橫死,徐三貴也身負重傷。本郡的手下抓到了幾個契丹兒,嚴刑拷打了一番,才知道觀音堂去年年底就找到徐家兄弟,想從徐三貴那裏知道莘王府的動向。”
“徐三貴一直沒有答應。初四早上,觀音堂的人突然下手,把他侄兒搶跑了。他們兄弟倆找了兩天,終於找到觀音堂的人。卻是羊入虎口。觀音堂的人又開始逼問他們索要什麽畫押文書。嚴刑拷打之下,徐二貴沒扛住,徐三貴成了這個樣子。”
趙似的瞳孔不由地一縮,深吸兩口氣繼續問道,“徐二貴的渾家和他獨子呢?”
“徐二貴的渾家,落入他們手裏當天就被幾個契丹兒折磨死了。屍首胡亂埋在某個荒地裏,他們也記不起具體在哪裏。至於他的獨子,在這裏。”李青鸞遞過來一張紙條。
趙似看了一眼,記在心裏,然後慢慢地來回地撕成碎片。
他一邊撕著一邊淡淡地問道:“那幾個契丹兒?”
“本郡的人殺了三個,活捉了四個。審訊後隻活了兩個,都在偏房。任由你們處置。”
“猛子,番子,”
“屬下在!”
“送那兩位契丹兒登天。”說到這裏,趙似轉過頭來,眼睛死死地盯著岑猛和薛番子,一字一頓地說道:“用些心,好好送他們一程。”
雖然語氣極力保持著平和,但李青鸞聽得出,這短短的幾個字裏,壓抑著多大的憤怒。
像是被趙似的話給點燃了一樣,岑猛和薛番子的眼睛裏騰起凶殘嗜血的火光。
“是!”
趙似轉過頭來,神情已經恢複正常,“李娘子,貴國國主得遼主的幫忙才能親政,也是在遼主居中斡旋下,才能與國朝議和。現在你殺了遼國觀音堂的人,會不會被人說你們過河拆橋。不地道啊。”
“謝謝十三郎關心。”李青鸞右手遮住嘴巴,嘻嘻地笑了,“本堂用的都是貴國禁軍常用的兵器,不怕契丹兒認錯了。”
趙似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李青鸞,並沒有生氣,隻是朗聲說道:“俺要單獨跟徐三貴談一談。”
“好!”李青鸞爽快地應道,轉身離開。
趙似對著明朝霞和高世宣點點頭,兩人也跟著離開。
屋裏空****的,除了徐二貴的屍體,隻剩下趙似和徐三貴。
趙似站立了一會,緩緩走上前去,在徐三貴的跟前蹲下,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徐三貴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巴哆嗦,似乎有數不盡的話要脫口而出。
“徐三貴子,別的不說,俺敬重你不給契丹兒做走狗的誌氣。無論如何,俺都會替你報仇雪恨。”趙似輕聲地問道。
徐三貴的臉上泛出光彩,死死地盯著趙似,嘴巴張了張,發出微弱的聲音。
趙似俯下身去,把頭湊到徐三貴嘴邊。
“俺不...給契丹做...狗。俺偷了莘王的...密約...,是想...讓他...幫忙...從契丹...要人。...侄兒換...”
趙似冷然道,“好,俺把你侄兒救出來,帶到你跟前,你把東西給俺!”
徐三貴艱難又微弱地點點頭。
趙似走出房門,拱手對李青鸞說道:“徐三貴俺們要帶走,徐二貴的屍首俺們也要帶走,找到他渾家一起安葬。總歸是俺大宋子民,慘遭契丹凶人毒手,不能讓他們曝屍荒野。”
“十三郎仁義!”李青鸞送趙似一行人離開後,又回到了那間房間。
屋子裏空無一人,李青鸞在地上轉了一圈,站在徐三貴曾經躺著的地麵上,跺了跺腳,然後又走到一邊。
地毯動了一下,然後一塊木板從下翻開,鑽出一個人來。
“見過郡主。”
“聽到了吧?”
“聽到一些。徐三貴對簡王說的話,聲音太輕,小的聽不到。不過簡王對徐三貴說的話,小的聽到了。‘好,俺把你侄兒救出來,帶到你跟前,你把東西給俺!’”
李青鸞的眼睛裏漾起興奮之色,笑得樂不可支,“原來徐三貴真得偷走莘王的東西。哈哈,看莘王那上火著急的樣子,還有十三郎急不可耐的樣子。應該是那件東西被偷了。哈哈!”
“郡主!”李輔仁和嵬名惹景門外稟告道。
“進來!”李青鸞叫了一聲,然後揮揮手對竊聽的那人說道,“你先下去。”
一進屋,嵬名惹景就忍不住訴說起來。
“郡主,簡王的手下簡直是惡魔,太凶殘了,比俺們還要凶殘。一個契丹兒,被用鐵錘,先從指骨,接著趾骨、手骨、腳骨...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敲碎了。”
“另外那個契丹兒,先一節節地削手指,再一節節地削腳趾,接著割耳、割鼻、剔舌、挖眼、拔齒...兩個契丹兒痛得死去活來。一昏過去又用冷水澆醒。現在那兩個契丹兒還沒斷氣,隻是佛祖來了也救不活。”
“契丹狗賊,死就死了,不足惜。”李青鸞不屑地說道,“本郡隻是在想,如何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從趙十三手裏搶到那件東西。”
李青鸞眼睛一轉,“李輔仁,馬上去給契丹兒報個信,說趙十三要找他們麻煩。”
“遵命,屬下馬上去辦。”
嵬名惹景連忙在一邊奉承道:“郡主,你這一招真是高啊!借契丹兒的手去收拾趙十三。宋人叫它什麽來著,借刀殺人。郡主再趁亂奪寶!”
李青鸞冷笑一聲,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泛起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