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班底初聚
簡王府悅花廳裏,喧鬧非凡。
上首坐著趙似,左下首坐著曾葆華、長孫墨離、王稟、高世宣、斛律雄。
右下首坐著潘意、高世則、曹鐸、韋寶慶和白崇虎。
大家都在聽高世則手舞足蹈的講述。
高二郎是宣仁聖烈皇後高娘娘的侄孫,也是趙似的發小好友。時任左班殿直。
“俺們聽到十三郎在垂拱殿與章惇對罵,都驚呆了。都忍不住伸出頭去往裏看。俺的天啊。當時章惇怒得長髯都散開,真像一頭雄獅子。十三郎毫不示弱,雙拳揮動著,都差點打到章惇的臉上。”
這時潘意插了一句,“俺最喜歡十三郎罵章惇的那句,老棺材瓢子。罵得入骨三分!”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潘七郎是趙似的另一位發小好友,也是他的準妹夫。時任內殿崇班。
趙似跟章惇對罵時,高世則和潘意正在垂拱殿外入值。
“...章惇一笏板打在了十三郎腦門,十三郎也不客氣,脫下靴子就砸過去,正中章惇的胸口。”高世則說著說著,卷起了衣袖,“...真是痛快啊。俺們當值這麽久,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痛快淋漓的事情。”
“就是,那些文官大臣們,一個個趾高氣昂的,仿佛天下盡在他們掌控之中。平日裏在殿上,彈劾這個,嗬斥那個。就連俺們的殿帥節帥,在殿上也是被他們嗬來斥去,連奴仆走卒都不如。”潘意憤然地說道。
曹鐸在一旁附和道:“這些書蟲,大言不慚地說什麽東華門唱名,遠勝勒石燕然、封狼居胥。直娘賊的,大宋江山,是俺們武將們一刀一槍打下來的,不是這些混賬在東華門上唱出來的。”
“說得好!”眾人轟然讚同道。
“今天十三郎在垂拱殿大快人心,為俺們出了一口惡氣!左右班直的郎君們叫俺敬十三郎一杯...”
高世則話剛落音,韋寶慶站起來,舉著酒杯接著說。
“還有殿前司、侍衛司馬步各軍的郎君們,也叫俺,敬十三郎一杯!”
“同飲同飲!十三郎替俺們這些武臣們,出了一口惡氣!大快人心!”
曹鐸舉著酒杯,高聲大呼道。
“好!替俺謝過諸位郎君。大家一起來,痛飲暢快酒!”趙似端著酒杯,與大家一飲而盡。
一口喝完杯中酒後,眾人不約而同地長吐一口氣,麵麵相覷,暢懷大笑起來。
一個時辰後,潘意歪戴著軟腳襆頭,雙腳邁著東倒西歪的北鬥七星步,嘴裏念道著,“哥哥們,俺們一起去拳打翰林院,腳踢國史館,叫這些書蟲們一個好看。”
滿臉通紅,先傻笑幾聲才開口的高世則,搖著頭說道:“嘿嘿嘿...不過癮,俺們還是去門下省和中書省,那裏才是書蟲們的老巢。俺倆端了那裏,定能名垂青史。”
“好,好,點齊人馬,俺們這就殺過去!”
兩人相擁著,歪歪扭扭地走出門,很快就聽不到他們高亢的聲音。
“殿下,潘七郎和高二郎都醉了,酣然入睡,由他們的伴隨送回府去了。”李芳進來稟告道。
“好。”趙似滿臉通紅,說話呼吸間都帶著酒氣。
曹鐸、韋寶慶、白崇虎、王稟、高世宣、斛律雄幾位的酒量要好多了,喝了差不多的酒,還沒有到潘、高兩人這種胡言亂語的狀態。
幾人見天色不早,都一一告辭。
很快,臨花廳裏隻剩下趙似、曾葆華和長孫墨離。
後兩位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幹脆沒有喝多少。
三人洗了一把臉,坐下來慢慢喝著茶。
“十三郎,你當殿與章相公怒罵對打,外麵非議洶湧啊,聽說太學有群人商量著要聯名彈劾你。”
“一群上趕著想去舔章惇屁溝子的無恥文人。”趙似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俺在文人中的名聲,再如何努力,也搶不過十一哥。”
“不過最近市井盛傳,端王殿下是南唐李後主轉世,是要來報亡國之仇的。‘十一主、寶木亡’。言之鑿鑿,沸沸揚揚。官宦軍民們議論紛紛。端王府一邊暗地裏追查消息來源,一邊密集召開文會,廣請名士,意在挽回局麵。”
長孫墨離一邊說著,一邊看著趙似。
趙似不在意地說道:“十一哥忙他的,俺們忙自己的。不日西軍諸將和三千蕃部都要到京,這是俺們的重中之重。”
“曉得,俺已經準備妥當,嵇仲先生在那裏掃尾檢查。”曾葆華還是有些不放心,有嘮叨起來,“十三郎,俺覺得你跟章相公翻臉,不值當。”
長孫墨離說道:“茂明兄,你還是沒能體會到十三郎的良苦用心啊。”
曾葆華一愣,“什麽良苦用心?”
“俺要想獲得更多的權力,必須讓皇兄放心,讓他知道俺不會跟文官們勾連在一起。”趙似幽幽地說道。
曾葆華微張著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自己妹夫,如此縝密的心思,如此深沉的城府,以前完全看不出來,真是扮豬吃老虎!
“殿下,張商英來訪?”有內侍進來稟告道。
“中書舍人張商英?”趙似眼睛一亮,“快請進。”
長孫墨離拉起曾葆華,“十三郎,俺們先避一避。”
“你們就去隔壁,一起聽聽。”
“好。”
張商英長得身長偉岸,氣度不凡,一看就是正人君子。
“大王,張某深夜打擾,失禮了。”張商英彬彬有禮道。
“天覺先生客氣了。倒是小王這裏,一片狼藉,還來不及收拾,卻是失禮了。”
此時的趙似,溫文爾雅,跟垂拱殿那隻咆哮發怒的熊羆截然不同,讓張商英有點恍然,也心中明悟,對於今晚來的造訪多了幾分信心。
安坐下來後,張商英先開口道:“臣下聽聞大王呈獻給慶壽宮的壽禮,是了因禪師的指血親筆《金剛經》。”
“正是。”趙似微笑著答道。
“向娘娘年少時,曾經昏厥數日,原因不明。名醫束手無措。多虧了了因禪師,念了十遍《金剛經》,讓向娘娘三魂六魄重新安位。從此後,向娘娘虔誠敬佛。”
張商英風輕雲淡地聊起這段往事,“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卻能被大王知悉,殿下真得用心了。”
趙似哈哈一笑,“皇兄總是誇俺,說俺最大的優點就是赤誠待人。”
張商英也笑了,附和了一句,“確實,大王以誠待人,方得真心實意。且大王顧及手足之情,為世人稱讚啊。”
趙似心裏冷冷一笑,手足之情,老子以前沒少被手足給陷害,都恨不得斷手斷足算了。
表麵上不動聲色,繼續聽張商英往下說。
看到趙似一臉的淡然,張商英便直奔主題。
“諫官何雲濤有奏章,彈劾端王趙佶。某月某日於某處,言及而今文壇凋零,甚為歎息...實屬妄議朝政,怨望其上。”
聽到這裏,趙似看著張商英,問道,“這等諫官彈劾奏章,天覺先生為何念給俺聽?”
“怕大王兄弟同心,又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趙似哈哈一笑,“天覺先生過慮了。俺是遵紀守法之人,絕不徇私枉法。諫官職責所在,有理有據,就算是彈劾俺,俺也老實受著。”
張商英也哈哈一笑,“大王果真是宗室楷模,朝廷柱石。即如此,那吾等心裏有數了。天色已晚,不敢叨擾太久,臣下告辭!”
“謝天覺先生指點。小王送送先生。”
“大王客氣了,留步,千萬留步。”
“即如此,李公,請代小王送送天覺先生。”
兩人一團和氣地告別後,趙似回到廳裏,坐下後啞然而笑,“這些文官,果真是一群政客。”
曾葆華像顆番茄飛了進來,迫不及待地問道:“這是怎麽了?睚眥必報的章相居然忍氣吞聲,折禮結好十三郎?”
“茂明兄,首先章黨不是章惇一人之黨。此黨去了蔡元度(蔡卞),已經元氣大傷。垂拱殿上,十三郎硬懟章相而安然無恙,更是讓章黨雪上加霜。”
“近有曾相、許吏部咄咄逼人;遠有呂吉甫、範次公虎視眈眈。章黨要是還與十三郎交惡,再在殿前鬥幾次,章黨就要土崩瓦解了。”
聽了長孫墨離的話,曾葆華恍然大悟。
趙似原本就是有名的莽撞十三郎,又有官家的庇護,在垂拱殿上撒潑打滾,屁事沒有。可要是被他抓到機會,逮住章惇,或者李清臣、黃覆等章黨骨幹黨羽,在殿前在對罵廝打一回,章黨就要名聲掃地。
諫官禦史們會蜂擁而上,用彈劾奏章把他們逐出朝堂。
好漢不吃眼前虧。
拉下臉麵跟簡王暗中修好,消除後患,然後嚴陣以待地對付曾黨和即將入京的呂惠卿、範純仁。
“一石二鳥!”曾葆華也是聰慧,很快就把章黨這一招的背後用意悟到了,“坊間都說,十三郎金明池落水,是十一郎壞的事。此前十三郎在朝野間的諸多非議,十一郎也脫不了幹係。”
“這些內情明眼人都知道。章黨借著彈劾十一郎,即能在十三郎這裏賣個好,修複下關係,又能挽回章相在垂拱殿丟的顏麵。搞不定簡王,可以搞定端王,章黨實力還在啊。”
三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中,趙似冷冷地說道:“所以俺說,這些文官,不管裝得如何清高,終究還是政客!既如此,那就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