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宴無好宴
“回殿下的話,張順一家人被俺悄悄安置去了荊南南路。按照行程,兩天前在漢江上,遇到了風浪,一家人已經全部落水...身故了。”
於化田看了一眼不做聲的趙似,繼續說道:“算起來應該被打撈上來,去江陵府潛江縣報了案。”
趙似轉過頭來,盯著於化田,目光似乎在催促著什麽。
於化田心頭沒由來地一陣慌,語速也加快了。
“上遊不遠是荊門軍,知軍謝長林是莘王妃的長兄。相應的線索和證據,小的都已經安排好了。全按照殿下的吩咐,似有似無,隱隱約約...”
聽完於化田的話,趙似默然不語,好一會才點了點頭,“化雨,你做得很好。好生厚葬他們。”
“遵命!”
“這些日子,有誰在找張順?”
“回殿下,有皇城司的人,有莘王和端王府的人,還有中書省一個叫李信的人。小的悄悄查了查,他可能是章相公的人。”
“本王沒有料錯,張順十有八九是被十二哥收買了。”
“還是殿下技高一籌,囑咐小的派人喬裝打扮,搶先騙走了張順一家。”
“嗯。還有俺的十一哥,鼻子挺靈的。想必在十二哥的府上安有奸細。奇怪了,難道俺的十一哥,背後有能人在指點?”
於化田聽到這裏,低頭想了想。
“殿下,請再給小的一段時間,一定能在端王府以及申王、莘王和睦王府裏安插細作。”
“化田,此事不急,你從容處置就好了。”趙似勸慰道。
於三這於化田的名字沒有白改,真是幹東廠的一把好手啊。
天賦異稟!
“是殿下!”
“怎麽章相公也插一手了,他真是事無巨細,件件都關心啊。”趙似嘀咕了一句,又問道,“接下來見誰?”
“殿下,總共三人。”
“葉適,字適之,二十七歲,明州人。蘇行方,字守直,登萊人,二十五歲。這兩位精於經商,隻是本錢不夠,又沒有過硬的關係,所以一直蟄伏不起。”
“範東海,無字,二十四歲。原是潤州水軍頭目,常年操船往來明州、密州、刺桐、番禺等地。不知為何惡了上司,被簽發到漕運當船丁役軍,稀裏糊塗地滯留在陳留大半年。”
“殿下,三人的家世背景小的都詳盡調查過。他們的本事,小的多方印證過,也親眼見識過。這才敢帶到殿下跟前來。”
“好。化雨,辛苦了。辦完這些事,你還要繼續辛苦。事情繁雜,你要多費心。”
有兵還得有錢。
商社必須搭建起來,掙錢的同時,也是在為自己登基後的經濟改革做準備。
李但是一位人選,優泰人的天賦要充分利用起來。但是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必須得多找幾個人選。
多虧了於化田得力,不知從哪裏找到這些合適的人選。
忙完這茬,他還要幫自己去調查目前大宋的工匠,以及造船廠和船匠的情況。
真是辛苦他了。
以後隻要他不超出自己的底線,一定與他君臣相得,善始善終。
“為殿下奔走,是小的的榮幸,必不敢有負王命。”於化田恭敬地答道。
趙似長歎一聲,喟然道,“時不我待啊!”
見完三人,已經是一個時辰後。
有些疲憊的趙似,打道回府。剛走到潘樓街上,就被人攔住。
“簡王殿下,鄙主在潘樓設宴,還請大駕光臨。”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趙似,右手拉著韁繩,左手握住腰間的橫刀,虎臥熊踞。
目光凜冽地看著擋在前麵的四人,神情寒徹,身邊的空氣比其它地方要冷幾度。
攔駕的人,後麵三位悄無聲息地往後退了半步,隻有最前麵那位,硬著頭皮繼續頂在前麵。
“還請簡王殿下撥冗赴宴,鄙主上不勝榮幸。”
不是趙似在裝冷酷,而是他覺得眼前這人十分眼熟,又不記得到底是哪家府上的伴隨。想出聲詢問,又怕露出馬腳來。
不知道來者是誰,當然就不知道他的主上是誰。不知道是誰請客,趙似當然不知道怎麽應答。
你個憨包!翻來覆去說鄙主上,倒是說個名字啊!說個姓給俺提個醒也好。
於化田策馬上前,落在趙似身後半個馬位,朗聲問道:“不知王都尉請俺家殿下,所為何事?”
“殿下一去便知。”
趙似看了看於化田,點了點頭。
被這麽一點撥,終於想起來了。
王都尉,正是自己的姑父王詵。他尚的蜀國公主,正是自己便宜老爹宋神宗的親妹妹。所以從父皇到皇兄,都對他不薄。
此人擅畫山水,能詞善文,以前跟自己交際得少,跟十一哥關係密切。
今天突然宴請自己,應該有事情在裏麵。
趙似心頭一動,大致猜出些事端來。
他頭一揚,朗聲道:“既然姑父請俺,那就前麵帶路吧。”
“謝簡王殿下!請!”
潘樓在皇城左掖門左邊,正對著東角樓。
樓體高聳雄闊。玉欄朱楯,互相連屬。回環四合,牖戶自通。千門萬戶,金碧相輝。
讓趙似印象最深的是,整座潘樓掛滿了燈籠,可以想象,一到晚上,燈火通明時,整棟樓都會變成了一個大燈籠。
隻是現在還未到午時,屬於光天化日之下。
站在樓下,趙似卻聽到樓上隱約傳來賓客**不羈的笑聲,還有小姐們1的嬌笑聲,讓趙似忍不住想起那句經典的話。
“春天來了,萬物複蘇,又到了動物們交-配的季節。”
趙似不無惡意地在想,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宮門口尋歡作樂,是不是有種墳頭蹦迪的異樣快感?
看到趙似在門口抬頭觀望,卻默然不前,王都尉府的那位親隨有些著急了。
有心上前去催促一番。可是看著趙似雄壯的身形,還有腰間的那把橫刀,又膽怯了。
幸好趙似隻是停了一會,便繼續向前走去。
上樓梯,走回廊,可以聽到有絲弦樂聲,還有動聽的唱曲之聲。
“一枕閑敬春晝午,夢入華臂,邂逅飛涼侶。嬌態翠輦愁不語,彩箋遺我新奇句。凡許芳心猶未訴,風竹敲百,驚散無尋處!惆悵楚雲留不住,斷腸凝望高唐路。”
一曲三歎,一吟數折。
清婉如溪水,癡怨如夜訴,纏綿如蛛絲。
到最後一句,卻猶如高樓頂上拋出一繩,直上雲霄,高無可高。然後徐徐落下,猶如風吹蠶絲,絮絮寥寥,纏纏綿綿,餘韻難消。
曲落幾十息後,突然爆出叫好聲,震得潘樓所有的門窗都在嘩嘩作響。
一行人跟著親隨七轉八拐,上到頂樓,走到一處最豪華的閣樓套間門前,趙似聽到裏麵有男女放肆不堪的聲音。
前麵那些人好歹還在玩藝術,你們卻如此急不可待,俗不可耐?
親隨正要上前去敲門通報,趙似卻毫不客氣地推開門,徑直進去。
裏麵有近十人,四個男的,其餘都是歌姬。
角落的那個男的和一名歌姬扭滾在一起,具體狀況不可描述,放肆不堪的聲音就是他倆發出的。
臨窗的一個男的與一名二十歲貼花歌姬,臉貼著臉,身擠著身。女的摟著男的脖子,男的摟著女的腰,一起看著窗外。兩人一邊嘻笑,一邊互相緊貼著,恨不得融進對方的身體裏去。
他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其餘的一切視若罔聞。
遠處一個男子,似乎喝多了,坐在榻上,靠著靠幾,迷糊著眼睛低垂著頭。一名歌姬一邊給他按摩著頭和背,一邊聞聲看過來。
近處是一位白袍男子,披頭散發,躺在地上。左右各有一位歌姬,一位投蜜餞,一位喂酒水,好不快活。
聽到推門聲,他轉頭看了一眼,見到是趙似,一骨碌就爬了起來。
左右撩了撩長發,全甩到腦後。
趙似也看清楚這位的麵目,正是姑父王詵和十一哥趙佶的好友,李公麟李伯時,號龍眠居士。
你都五十歲了,還玩得這麽嗨皮!
看看你現在這模樣,除了穿著一身宋時衫袍,整個氣質和精神,跟一個老嬉皮士有什麽區別?
李公麟抖了抖寬大的衣袖,大大咧咧地問道。
“可是走馬獵兔被稱為兔太尉2、搖旗劃船被稱為落水橫海使2的趙十三?”
1.宋時的小姐,真的有那個意思。
2.趙似滿一周歲時,被賜名似,授檢校太尉。紹聖五年(1098年)三月出閣,改橫海、鎮海軍節度使,所以李公麟借此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