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天子關下

“江山萬裏多嬌,青鳥上雲霄。”一匹跑瘦了的白馬,馱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在人跡罕見的草原上,緩緩前行。

“江山萬裏多嬌,叔叔上雲霄。”何風捂嘴嬉笑,先前目睹滿門抄斬的悲戚,已經慢慢好了許多。

“江山萬裏多嬌,老子來劫道!”五個身形魁梧的大漢,明顯煞了風景,提著開山斧破山刀,就挺突然的,凶神惡煞跳了出來。

瘦馬驚得失蹄,差點沒把馬腿撂了。

陳九州急忙把手伸向包袱,卻不料剛把劍抓起,一個不穩,就掉到了地上。

“哦嗬嗬嗬!”為首的絡腮胡仰頭大笑,後麵的幾個大漢,也跟著得意地打著口哨。

狗日的,要不是怕人多眼雜,早就帶一隊禦林軍了。

“我們鹿山五虎,也不欺負你讀書人,留下買路財,便放你過去!”

陳九州認真抬起頭,這才注意到,麵前這所謂的鹿山五虎,身上裝扮,和楚人似是有很大出入,穿了內衫,偏偏還要裹獸皮,紮了發髻,偏偏還要綁幾枚小花貝。

越人?這都到楚都附近討生活了?這要過多久,東楚才能實現路不拾遺啊。

越人與楚人,積怨已久,東楚曆代皇帝,最為熱衷的事情,便是朝著越人的地盤開疆辟土,以積世功。

所以,在東楚孱弱的時候,越人很快就舉旗造反,和亂黨彼此匡扶,威脅東楚河山。

沉默了下,陳九州拿出一枚金子,掂量了好幾下,才心疼地又取出一方手帕,裹了起來。

“把金子給我!”

“不然殺人滅口!”

陳九州無驚無懼,抬起手,將裹著金子的手帕,往前遠遠擲去,一下子,擲到了一條小河之上,正順著河水,緩緩往下淌。

“諸位好漢,金子可要漂走了。”

“該死!”五個越人露出不耐的神色,瞪了陳九州一眼後,盡皆拔起腿,往小河跑去。

趁著空檔,陳九州抱著何風,掐了兩把瘦馬屁股之後,快速往前逃。

他可不相信什麽給了錢就讓路,古往今來,劫道剪徑的,沒有最貪,隻有更貪。

不過,越人居然出現在這裏,是該好好查一下了。

“駕——”

瘦馬似乎也玩命了,撂著蹄子,轉眼間便跑出來了幾裏之外,正當陳九州暗自慶幸的時候,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縈繞心頭。

他抬眼往邊上看,發現在離著不遠的一片草坡上,一名頭戴五彩羽冠的女越人,熟練地搭弓上箭,目光清冷至極。

崩弦。

咻!

鸞毛羽箭,帶著破風的噪音,迅射而來。

嗤!用身體擋在何風麵前,陳九州顧不上看傷口,咬著牙關,騎著瘦馬,迅速往另一個方向奔襲而去。

……

天子關下,偌大的練兵場,列著整齊的大軍,清一色的烏黑鎧甲。

何通雙眼依舊發紅,滿門抄斬,向來都是痛煞心口的禍事。

而這種禍事,源自於奸相陳九州。

“天色已晴,糧車已備,諸軍將,可敢隨我殺去楚都!生擒奸相陳九州!”

“侯爺盡管吩咐,我等願為何家五十二口討回公道!”

“好!”

何通握著長戟的手,微微發抖,此一去,他從未考慮過後路,先前有藩王使臣過來,想要借道入關。

他拒絕了。

他叛亂,並不是謀反。

殺陳九州,並非是想忤逆陛下。

即便是這種光景,他依然留下了五千士兵,來鎮守天子關。

若是事後還有機會……應該是沒有了,謀反罪名,從來都是極刑。

何通臉上,露出一絲不甘,何家幫著東楚,守護天子關幾十年,從未擅離職守,可為何,為何滿門都死在了自己人的刀殂之下。

“三軍啟程!”不動聲色地抹了抹眼睛,何通振臂高呼。

營寨大門,瞬間大開。

就在這時,遠方的地平線上,突然有一騎瘦馬,奔襲而來。

“斥候麽?”何通皺了皺眉。

“不是,按著侯爺的吩咐,昨夜便已經讓斥候都回營了。”旁邊謀士拱手。

“那是誰?”

“不知,咦,似乎……是兩個人。”

何通臉色不快,剛要讓人開口詢問,卻突然聽到一句讓他足以暴怒的話。

“東楚丞相陳九州,兩百裏奔赴,與忠勇侯有事相商。”

“陳九州!你還敢來!”何通大怒之下,將手裏的長戟,瞄準奔襲而來的瘦馬,準備就紮過去。

“爹爹——”一聲稚氣的童聲,瞬間讓他收手,原地呆了好一會。

“風兒?是風兒!”何通神色狂喜,像個失魂落魄的醉漢一般,整個人跑了出去,跑得太急,腳步帶起陣陣黃沙。

陳九州喘著粗氣,將瘦馬勒停,才小心地扶著何風,讓他下馬,卻不料手臂受了重傷,一下子失力,一個不穩,何風眼看著就要摔落馬下。

“陳九州!”何通睚眥欲裂。

“咳咳。”陳九州雙臂齊出,慶幸是抓住了何風的身子,慢慢放了下來。

隻是那條受傷的手臂,一瞬間被鮮血染紅了白衣。

“爹爹!”何風帶著哭腔,撲入何通的懷裏。

何通這名飽經風霜的大漢,此刻也忍不住虎目迸淚。

“陳九州,別以為你把風兒帶回來,就能彌補你的罪過,我何家上下還有五十一口,皆亡於你手!”

“楚弓手,射死他!”

這幾天,何通心心念念的,便是殺死陳九州的這一刻。

莽漢啊莽漢。

陳九州苦笑,他現在,已經再沒有力氣,去逃跑去躲避了。

“東楚風雨飄搖,若將相不和,則外敵趁機而入,內敵作亂犯上。”一道稚氣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何通怔在原地,眉頭緊鎖,一時不知在想什麽。

反倒是孤身立在荒漠的陳九州,仰頭笑了起來。

“爹爹,九州叔叔為了保護我都受傷了,風兒求求爹爹,不要砍九州叔叔的頭。”

“他一個人來?”何通語氣複雜,他知道陳九州並不是武人,這一路必定風餐露宿,還有極大可能遇到亂黨劫匪。

“軍醫,先不要讓他死!等我問清楚了,再殺不遲!”

抱著孩子,何通大踏步的轉身。

陳九州懸著的心,一下子放鬆,整個人,也歪歪扭扭地倒在了荒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