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杜君綽的一天（下）
杜君綽身位禁軍統領，自然是遇上過各種尷尬的場景。
可他卻頭一次感覺百姓的目光是如此令人如芒在背！
不等杜君綽有所反應，那處於堂前的秦凡也注意到了堂下的騷亂。
他一拍驚堂木道：“堂下何事，怎如此喧鬧！”
董大聽聞縣太爺詢問，忙指著杜君綽抱怨道：
“大人！這人怕是從糞坑裏爬出來的，臭死了！有他在這裏，我們都不能幫大人明辨案情了！”
聽董大如此說，杜君綽更是一陣氣惱：
剛才還說是來湊熱鬧的，轉頭就往自己的臉上貼金，說是要為秦凡明辨案情！
這人當真不要臉。
秦凡聽了董大那番話，卻也是皺眉道：
“這樣歧視排擠同鄉是不對的！這位鄉親必然是遇上了什麽事，才會沾染上這種味道。”
“你們非但沒有詢問與幫助，反而對他惡語相向！這也太過分了！”
杜君綽感動非常！
多好的人呐！
“多謝大人不棄！”
與百姓們嫌棄的目光相比，秦凡的那番話則顯得分外暖人心。
而那說出這番暖心話語的秦凡，也是走下堂來，打算問一問杜君綽到底遇上了什麽，是否需要幫忙。
於是，衙門裏出現了這般感人肺腑的一幕：
年輕的縣太爺臉含微笑，向著被排擠和惡語相向的子民走去。
而沿途的百姓也無不愧疚地審視自己：
我果然不該這樣說那個人！你瞧，秦老爺那般舉動才是真正萬年縣人素質的體現！
二十米……十米……五米。
“嘔！”
秦凡知道百姓們排擠此人，是因為他身上的臭味，也知道這般被排擠的滋味不好受。
這才下場解圍。
但秦凡遠遠沒有想到：這味道居然如此酸爽。
即便是心中有了防備，在聞到那股味道的第一時間，秦凡還是作出了幹嘔的動作。
於是……
杜君綽臉上的感動凝固了。
而周圍百姓也都繃著臉皮，強行忍住不笑。
若此時笑了，不是讓老父母難堪嗎？
可還偏生有一個人，不怎麽識趣。
“秦老爺，你聞！我就說他身上這股臭味不簡單吧！咱們也都不是什麽小氣之人，實在是他太臭了！”
董大嚷嚷道。
杜君綽身上那味道，乃是發酵過的豬糞。
自然是味道不容小噓。
但也沒有董大說的那麽誇張。
秦凡無視掉董大說的話，轉而麵向杜君綽，開口道：
“我那後衙的院子裏有熱水，你可以借用洗個澡。衣服也可以先穿我的。”
杜君綽原本還一臉木然地看向秦凡，想要看看她如何收場。
卻沒料到，他居然是這幅語氣。
雖然自己不久前就在秦凡的後院當中，可畢竟那是悄悄潛入。
而現在這位一縣之尊，居然讓一個百姓去自己的院子裏洗涮，還將自己的衣服借出！
這樣的縣令，杜君綽可沒有見過！
見杜君綽沒有動作，秦凡便道：
“老王頭，你給這位鄉親帶一下路，堂上還有好幾個案子要審理，我就不管你們了。”
……
“芊芊姑娘，這位壯士似乎遇上了什麽難處，老爺讓我領他來院子裏洗個澡，再換身衣服！”
聞言，芊芊轉頭看向杜君綽：“既然是公子吩咐的，你跟我來吧！”
便打算為其燒水。
可杜君綽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
若是自己在這裏等著水開，怕是前衙的案子都要審完了。
於是，他上前阻止道：
“姑娘，不用勞煩了，杜某用涼水便可。”
芊芊瞪了他一眼：“三月料峭寒！若是感染了風寒怎麽辦！”
杜君綽一臉苦笑，也隻能推說這是自己的習慣，且身為習武之人，是不怕些許寒意的。
見對方當真想用冷水，芊芊也沒有再阻止，隻是找來一身秦凡的衣服，便轉身離開了。
杜君綽往自己身上潑著涼水，驅散著味道，可是臉上，卻愈發疑惑。
這整個縣衙的人，都挺奇怪的。
辰時起床，巳時上衙的縣令。
對於自己這個不明來路，卻仍抱有善意的女眷。
還有前麵那個奇怪的老伯！
沒錯，就在杜君綽前方不遠處，孫思邈抱著一本書蹲在地上，正研究著什麽。
對於杜君綽的到來，他好像絲毫不在意，隻是一心一意地關注著地上的狀況。
簡單處理了一番自己身上的味道，杜君綽便趕忙同芊芊道了謝，回到前衙。
秦凡依舊在斷案，而圍觀的百姓也多了不少。
不過這一次，並沒有人對他的加入發出指責。
百姓們觀察的是案情，但杜君綽觀察的卻是秦凡。
看著對方以極快的速度將一個個案件抽絲剝繭，讓善人得到伸冤，讓惡人得到懲罰，饒是杜君綽也有些驚歎。
很快，酉時鍾聲響起。
秦凡放下手頭最後一個案子，宣布今日放衙。
而百姓們也似乎熟悉了這一場景，從衙門魚貫而出，不帶絲毫留戀。
“下一次看秦老爺判案就得等到一周以後啊，真是意猶未盡。”
董大咂咂嘴，舒展了一番筋骨，便轉身離去。
“一周以後？”杜君綽若有所思。
百姓散去，唯留有一個杜君綽在堂前。
秦凡自然注意到了，對方身上穿的就是自己的衣服。
“白天多謝大人仗義相助，隻是大人，這為何酉時剛到，就放衙了。”
“你不是我們萬年縣的百姓吧？”秦凡一聽就知道對方不了解情況。
“此話怎講？”
“我萬年縣百姓早已習慣了這一切。”
“朝九晚五，處理完一日的公務便放衙本就是我萬年縣的規矩！”
杜君綽聽聞，露出吃驚的表情：“誰定的規矩？便是皇上，都不敢朝九晚五吧！”
秦凡笑道：“皇上管理我們整個大唐，自然是要勤勞些，否則豈不被百姓罵作昏庸？”
“那你又是為何？”
“我這一畝三分地，朝九晚五足以應付，我又幹嘛要加班？”
說罷，秦凡又邀請了杜君綽吃一頓便飯。
畢竟自己早晨本是想為其解圍的，但那一聲幹嘔，反而讓對方更加尷尬。
對此，秦凡也有些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