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如何扳倒當朝首輔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聽到這裏,張居正忽然擱筆:“拿過來給為父看看。”

張懋修不敢怠慢,連忙把手稿遞給張居正。

張居正接過手稿,便向下看去:

“須晴日,看紅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張居正一貫波瀾不驚的臉上,露出了訝然之色。

“此人有吞吐宇宙之氣魄。”

張懋修聽到父親這麽評價,自己仿佛也俱有榮焉:“孩兒也是如此覺得。”

張居正沉吟了一會兒,問道:“此詞作者現在何處?”

張懋修結結巴巴的回答道:“可能,可能尚在清樓……”

一聽青樓二字,張居正本能的皺起眉頭。

若是流連煙花之地之人,縱然才氣再高,也不過是柳三變之輩。

一看自己的父親誤會了,張懋修繼續道:“此清樓不是彼青樓,那是文人墨客集會之地。”

聽到張懋修的解釋,張居正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那即如此,倒可留意一下此人。若是個可造之材,也好為朝廷效力。”

“此人名何?”

“孩兒聽聞,名叫祝一流。”張懋修道。

“祝一流,祝一流……”張居正口中念著這個名字,總覺得哪裏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

沒有繼續想下去,張居正擺了擺手:“若無其他事,就退下吧。”

張懋修道:“父親,母親讓您早些休息。她說您當值時便是處理公務,回家就莫要如此忙碌了。”

張居正裹了裹身上的棉袍:“天下未安,吾豈敢休?”

說完,張居正又重重的咳嗽了幾聲。

張懋修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的父親一旦決定好了的事情就不會再更改。

滿心擔憂的張懋修默默的走出了書房。

……

不同於朱翊鈞回房累的的倒頭就睡。

回到宮裏的朱翊鏐對這兩幅字畫簡直是愛不釋手。

吩咐小太監將其掛起來之後,朱翊鏐忽然記起來,自己唐寅的畫還沒到手!

“萬歲爺,這字畫可真漂亮。”

被朱翊鏐安排在東廠當值高興安自然是不知道今日發生的一切。

但看到朱翊鏐喜歡,高興安拍馬屁就是了。

“錯億啊,錯億啊!”剛剛還的笑眯眯的朱翊鏐一轉臉就開始扼腕歎息。

“算了算了,早晚都能要回來。”朱翊鏐開始了自我安慰。

畢竟正旦節已近,偶爾出宮放放鬆就可以了。

若是跟武宗皇帝一樣整天逛大街找女人,那怕不是被文官噴死。

萬曆八年將要過去,天啟元年將要到來了。

……

“那狗官強要我們的燧石,這可如何是好?”莫子石憂心忡忡的說道。

“這可不是僅僅的幾千兩銀子,這是你我兩家砸進去的上萬兩銀子!”

上首坐著的是麵色陰沉的段興懷。

“他劉燾簡直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其他的商人都開始憤憤不平起來。

“不行我們就去找臬台大人告狀!”

“臬台大人不行就去找軍門大人!”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道。

莫子石苦笑一聲:“告到哪裏都是官官相護,拿的出燧石上交朝廷就是給他們增添政績……誰會管我們這些沒有身份地位的商人?”

“那我們就隻能坐以待斃?”

“如果說這一大筆銀子打了水漂,我家的酒樓就隻能關門大吉了。”

“他一個武昌的知府,豈能夠一手遮天?”一直沒有出聲的段興懷突然出口說道。

“段員外有何高見?”此言一出,堂中的眾人都紛紛看向段興懷。

隻見,段興懷從口中吐出兩個字:“罷市!”

這兩個字不禁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豈不是公然對抗官府?”有人大驚失色。

“要麽家破財亡,要麽放手一搏。我也有兩條路,你們自己來選。”段興懷冷冷的說道。

“這狗官本來就已經鬧得民怨沸騰了。如果我們現在都關門罷市,將事情鬧大,讓那些百姓做出頭鳥,自然可保我等無虞。”

眾人交頭接耳,心中有些動搖。

有人咬牙道:“老子就不信那一個知府就能都把我們搞死!”

“咱們把燧石全都運走,一塊也不留給那個狗官!”

商量好之後,一眾商人都心懷鬼胎的回了家。

各方都有算計,但受苦的卻始終是百姓。

翌日。

紫禁城。

晨光熹微,下了一天的大雪也已經停了。

金色的陽光灑落在太和門的琉璃瓦上與紅牆一齊,竟有著莫名的莊嚴感。

百官早已入朝等候天子的駕臨。

“皇上駕到!”

隨著禦前太監一聲嘹亮的唱和,身穿袞袍的朱翊鏐大步流星走上禦座。

“臣等叩見陛下!”百官齊齊行禮。

“平身。”

“謝陛下。”

“諸位愛卿可有本奏?”朱翊鏐環視著殿中的群臣。

“臣有本奏。”兵部尚書方逢時出列說道。

“愛卿請講。”

“啟稟陛下,遼東戰事已平,戰報已於昨日送達兵部。”

“我大明於遼東,擊殺泰寧部、韃靼部和土蠻部之敵共兩萬九千七百八十人!”

“其中,薊鎮總兵官戚繼光和遼東總兵官李成梁率京營奉陛下之旨意,一舉搗破泰寧部之伏兵。”

“輕車都尉李如鬆一箭射殺敵酋速把亥!”方逢時道。

“後,戚繼光領軍大破喜峰口泰寧部主力,李成梁嚇退土蠻部大軍,薊鎮山海路參將馳援遼陽解其圍。”

“戚繼光以身鎮薊州,其功赫赫,朕屬意封其爵位……”朱翊鏐看向禮部尚書。

“潘愛卿。”

“臣在。”禮部尚書潘晟出列答道。

“薊鎮總兵官戚繼光封爵之事就交予你們禮部來議,三日內,朕要看你們拿一個章程出來。”朱翊鏐道。

潘晟聽著,偷偷掃了一眼首輔張居正。

見張居正沒有出言反對,潘晟回答道:“是,陛下。”

那戚繼光正是張居正親信,又如何會反對?朝臣們看著潘晟的小動作,心道。

“輕車都尉李如鬆有功,授遼陽遊擊將軍。”朱翊鏐又說道。

輕車都尉隻是正三品的虛職,而遊擊將軍可是自己能夠獨立領軍三千人的實職。

“啟稟陛下,遼陽副總兵曹簠貪功冒進,致使官軍陷入埋伏,我兵部決議將其奪職。”方逢時道。

朱翊鏐點了點頭:“準。”

“此一役,我大明官軍陣亡一萬兩千五百三十五人。其中喜峰口守備王聶、副守備李世林以及遼陽守備營把總陳鵬等武官為國捐軀……”方逢時的聲音有些悲痛。

“此乃我大明忠烈,厚葬其身,重恤其家人。喜峰口守備王聶、副守備李世林以及遼陽守備營把總陳鵬皆可蔭其子一人為百戶,以彰其功!“

“這筆撫恤的銀子,無論何人膽敢打它的主意,統統殺無赦!“朱翊鏐厲聲道。

殺無赦三個字的聲音在殿中回**。

這是百官第一次得見天子出言殺無赦。

“臣替死去的將士多謝陛下……”方逢時躬身道。

“他日,朕必掃平邊患,讓子孫後代永世不受戰亂之苦!”朱翊鏐的話語鏗鏘有力。

久久未言的張居正,此時抬起頭來看向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新皇必然是個有為之主。但我的時日已經不多了,還能有機會看到大明中興的那一天嗎?

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滅亡。

張居正不斷謀劃著“一條鞭法”,隻待新皇改元之後便發出這雷霆一擊!

朱翊鏐也察覺到這兩次上朝都是沉默不語的張首輔。

離曆史上張居正去世的日子,是越來越近了。

“元輔。”朱翊鏐輕聲道。

“臣在。”張居正抬起頭來。

眼前的張居正眼眶微陷,臉龐清臒。

張居正竟然在短短的幾個月裏,肉眼看見的瘦削了許多。

朱翊鏐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裏百味交雜:“元輔怎麽清瘦了許多?”

“謝陛下關心,老臣近日不喜肉食,便多食了菜蔬倒也瘦了些。”張居正隻說自己有意為之。

朝堂之上,張居正不願表露半分的虛弱。

八年以來,張居正權壓百官,被打壓的權貴公卿皆是敢怒不敢言。

這個倔強的男人手握屠刀,卻是心中有道。

他試圖以一己之力,挽救這個日暮西山的龐大帝國。

朱翊鏐想起來前世讀過的關於首輔張先生的一本本傳記。

大明隻有一相,張江陵。

“既然如此,朕也便放心了。”朱翊鏐嘴上說著,心裏卻想著怎麽樣來“扳倒”這位大明首輔。

若是放任下去,天啟二年的大事便是大明首輔張居正去世了。

可自己縱然是天子,又能拿什麽去支開張居正令其靜養?

朱翊鏐清醒的知道,如今朝堂的一團和氣,完全是因為張居正沒有阻礙朱翊鏐的想法。

若是張居正想,那自己的聖旨恐怕都是出不了六部。

張先生,朕該怎麽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