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府尹心緒
時間過得很快，午時剛過不久，外簾官們便通知眾舉人需要進場等待考試的開始。
與早上的書法不一樣，下午的舉人們似乎是因為早上的書法已經絞盡了腦汁，故而在此時尤為的倦怠，不時有人打著哈欠，然後一個連著一個，甚至連外簾官都被傳染，打了一個響亮的哈欠。
李玟在主考桌上一瞪，那個外簾官連忙收起倦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今年的算學，乃是陛下親自出題，這也許是你們離陛下最近的一次，希望諸位考生抓住此次機會！”李玟輕描淡寫地說完，然後示意眾外簾官分發考卷。
雖然李玟說得輕描淡寫，但底下的舉人們卻是心中俱震，臉上的倦容瞬間消失不見，心中哀嚎不已，陛下的題，可是出了名的複雜，他們千盼萬盼，就是希望算學題千萬不要由陛下擬定，但該來的還是來了。
蕭揚倒是覺得無所謂，畢竟水平差距太多，即使是再複雜的題，數學水平的上限也擺在那裏，是不可能超越蕭揚的認知範圍外的。
蕭揚接過考卷，細細端倪，總共分十題，主要題目類型都是出自《九章算術》這一部數學經典著作。
十題中的前九題，一一對應《九章算術》中的九章：方田、粟米、衰分、少廣、商功、均輸、盈不足、方程、勾股。
每一題分別對應一章，都是脫胎於九章算術中的經典例題，但卻是經過皇帝的加工之後，成為了與政事相結合的題目，如此一來，就不單單隻是計算就行了，還需要結合時勢，判斷如此是否可行。
這樣一來就等於在對算學的考驗上，還加了一門對政事的認知，可謂是一門兩考，這也就是為什麽考生都害怕皇帝出題的原因，本來題目就極難，還要結合實際，怎麽能不鬼哭狼嚎。
而且還有最後一道壓軸題，乃是皇帝完全獨立於《九章算術》之外出的題，結合了九章的精華，不同於先前的每一題對應一章，這一題雜糅了四到五章的內容，難度極大！
故而一般人，遇到這種題，都是看都不看，生怕浪費自己時間，既然肯定答不對的題目，看了也是讓自己糟心。
拿到題目的舉人們，無一不在倒吸涼氣，皇帝親擬的題目果然就是不一樣，跟考閱讀理解一樣，一大段的文字裏麵摻雜著條件，考驗著每一位考生對文段的理解，對細節的把控。
在眾多考生都在紅著臉，緊張地思考著陛下到底要表達什麽的時候，隻有蕭揚一人，提起筆就開始答卷。
這些難倒眾人的題目，隻不過是初中水平的題目罷了，蕭揚一眼望去，就能看到皇帝隱藏在文字中的條件，隨後的計算，更加隻是小菜一碟。
蕭揚在答題的時候，在心中十分感激荀老先生的，皇帝出的題目，與荀老先生提供給他的例題，以及在那幾天的授課中的思路出奇地吻合。
看來荀老先生對蕭揚是毫無保留，傾盡所學，否則蕭揚也許會時不時需要停頓下來，思考一下皇帝的出題思路。
不得不提的是，皇帝的出題思路，是出奇地彎繞，即使是十分簡單的計算過程，他能夠將其隱藏在種種的條件之下，一題下來，看似隻麵向一章，實際上還考核了其他章節的基礎。
皇帝所出的題目，沒有一題離開國，離開百姓，都是立意在為國為民之上，擔憂著這個國家。
蕭揚在答題的過程之中，仿佛是麵對著皇帝，皇帝對蕭揚提出一個又一個問題，與他來了一場深刻的交流，似乎對這一位憂國憂民的天子有了些許的了解。
蕭揚吐出一口濁氣，這一份答卷，對蕭揚來說，根本算不上有什麽難度，但皇帝隱藏在當眾的思索與考量，卻是對蕭揚觸動甚深。
蕭揚得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能擬出這一份考卷的皇帝，的確是一位值得蕭揚為之效忠的明君。
大人，交卷！
蕭揚仍舊是第一個舉手示意交卷的考生，李玟麻木地望著蕭揚高舉的右手，你不是不會算學嗎？是放棄了，還是又是假消息，已經寫完了？
沒有得到李玟的許可，站在蕭揚身邊的外簾官，也是不敢有所動作，待蕭揚疑惑地左右搖晃著右手，李玟才反應過來，擺手讓外簾官收上蕭揚的考卷，並在殿後自己偷偷地察看。
李玟望著這一份擺在自己麵前的蕭揚的答卷，每一題的對應空處，都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地排列著蕭揚的答案。
有些題李玟一眼望去，便知道蕭揚答得分毫不差，有些題就連李玟都不甚理解，但細看蕭揚所答，均是極為有條理。看來，這一次會試，榜首仍舊是他的。
下午的算學，顧及到需要收拾文具與其他雜物，會影響到其他考生，故而可以舉手示意收卷，但是不允許提前離場的。
李玟從殿後走出來，木然地看著正在閉目養神的蕭揚，心中百感交集。自己之前三年，都曾接受趙府的委托，不讓蕭揚通過鄉試，而今想來，是否耽誤了蕭揚這年輕人前程。
李玟惜才，也愛惜自己的位置，否則也不會依附於溫家與宋親王，年方四十，就已經做到了京都府尹這個位置，雖然不是九卿之一，但權力甚至比部分九卿還高。
但看到蕭揚如此才華橫溢之人，被自己硬生生壓製住了三年，還使得他受盡了無數白眼，李玟隻是這麽一想，便心疼不已。
在李玟注視著蕭揚的時候，蕭揚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睜開雙眼，對主考桌上的李玟輕輕一笑，似乎在說，看完我的考卷了？感覺怎麽樣？
李玟也是回以一笑，點了點頭，示意，寫得不錯。隨後蕭揚閉上了眼睛，不再與李玟對視。
蕭揚此前在溫府時就覺得，李玟此人是真心愛才，心地也是不壞，但隻是在仕途的選擇上，走錯了。
選擇了那一條看上去最簡單，也最輕鬆，但也是最容易萬劫不複的路，也就是依附於宋親王與溫氏一派，所以導致自己現在像一個扯線木偶，完全聽憑背後人的操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