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八百裏加急!

五萬兩!

已經是他最後的積蓄了,原本想著萬一逐位失敗,自己帶著家小逃到天涯海角去,有這五萬兩銀子,起碼後半生吃穿無憂。

隻是今日他被宬王授意帶頭攻擊張賢,局勢一下子變得撲朔迷 離,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上了賊船。

原本爭不嬴跑了便是,可如今徹底得罪了張賢,隻怕剛逃出城門,便要死在哪股“亂匪”手上!

若是這樣,還不如破釜沉舟,一心一意跟著宬王,說不定還能放手一搏!

聽到付士楠捐了五萬兩,張賢一派的人臉都黑了!

你這不是哄抬物價嗎!?

你捐五萬兩,他們這幾千幾百兩的,像什麽?笑話嗎?

張賢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付士楠,又暗暗埋下頭,眼神陰鬱不知在醞釀什麽。

錢是小事,他們不在乎。

讓他們在乎的,是宬王的轉變,和朝堂上讓人看不明白的局麵。

曆來皇家怕權臣,可權臣又何嚐不怕深謀遠慮的皇家?

“殿下,臣願出售房產三處、各類田契,約莫價值數萬兩,再加糧食百石,支援兵部。”

一直立在張賢身側的王亭之站了出來,又悄悄給昨日在張府喝酒的那些大臣們使了個眼色。

眾人雖然肉疼,但也無可奈何。

“殿下,臣也願變賣住宅,籌集萬兩銀錢,糧食五十石。”

“還有臣,也願變賣田莊地契,捐贈軍餉。”

片刻間,朝中半數大臣,紛紛開口捐獻,一副大義淩然的樣子。

可說白了,都是在為張賢開脫。

一直在殿中伺候的太監王吉,記下所有人的募捐詳細,交給朱正。

朱正滿意地點了點頭,淡淡道:“銀錢既有了,兵部於謙,本王限你兩日之內,將軍餉發放至各軍陣營,要精準調度,讓將士們將心放進肚子裏,隻要有本王在一天,這……王朝便不會讓他們寒了心!”

於謙虎目一瞪,又有意無意看了看朝自己擠眉弄眼的付士楠,眸光閃了閃,忙應道:“殿下,臣一定不辱使命!臣替兵部將士們叩謝殿下!”

“如此甚好,”朱正擺了擺手,又將目光望向幾位閣老,“現下,吏部尚書、兵部尚書、錦衣衛指揮使、太仆寺卿等職皆盡空缺,致使上令不得下行,諸位大人們可有人選可推薦?”

“殿下,這些職位,都是一部之首,幹係重大,不敢掉以輕心,不若由各部推選能人,遞名單至內閣,再行廷議。”

有人率先表態。

這便是想留時間做準備了,名單交到內閣手上,由他們審完,最後無論宬王選的是誰,都是他們願意看到的人。

朱正沉思片刻:“也好,可錦衣衛關乎軍情軍報,瓦剌大軍將至,依本王看,這指揮使還是要立馬定下來。”

眾臣低垂著眸子,皆不答話,這可不是能輕易表態的時候,稍有不慎便站錯了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殿下,臣舉薦,三品昭勇將軍趙正陽,文韜武略,當世之才,出身世家,德才兼備,這錦衣衛指揮使一職,趙將軍當得。”

很快,吏部序列中,一個長著三角眼的官員上前啟奏。

眾臣一愣,飛快睃他一眼。

這人是吏部侍郎王亭之,素來人狠話不多,最重要的是,他是楊閣老的學生,他此番表態,豈不是說,讓趙正陽上位,那是楊閣老的意思?

可趙正陽是宬王的舅兄啊!

錦衣衛是幹什麽的?

他不光代天子監察天下軍政,更是掌著直駕侍衛、巡查緝捕,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親國戚,並且可以進行不公開審訊。

連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這些司法機關都無權過問。

戶部財政剛出了這麽大的岔子,正是要小心謹慎的時候。

萬一宬王讓趙正陽接著往下查,這不就要翻天嗎?

這朝中有點能耐的人都知道,張賢是楊閣老陣營的。

可楊閣老為何卻反過來幫宬王了?

這朝局,怎麽越來越讓人迷糊了呢?

可其他二位閣老也不吭聲,眾人一時心裏沒了底,都不敢接話。

朱正心下了然,默默記下王亭之這個人,朗聲道:“既如此,著三品昭勇將軍趙正陽,任錦衣衛指揮使,即日起上任,掌北鎮撫司,拱衛京都安全,確保軍情時效,務必將瓦剌大軍的所有動向悉數上報,不得有誤!”

趙正陽雖然有了昨晚的思想準備,卻也沒想到此事居然如此順利,他怔了怔,趕忙收斂心神,高聲應道:“臣遵令!”

說罷,他目光不禁掃了掃幾位閣老,張賢是因為有把柄在宬王手裏所以不敢出風頭,可幾位閣老為什麽沒有阻止?

又不動聲色看了看高台上的宬王,隻覺得這個人像是蒙上了一層迷霧,竟讓他看得有些不真切了!

軍餉有了,軍情也在自己手上了,兩塊大石頭落地,朱正也暗暗吐了口氣。

“報——”

“八百裏加急!”

就在這時,慌慌張張的長喝聲由遠及近,響徹殿堂。

眾人忙回頭望去。

隻見一個身披金甲,渾身是血的人,高舉戰報飛快跑來。

他還沒來得及進殿,就已經猛地栽倒在地上!

鮮血瞬間染紅白玉地麵!

眾人這才看清,他的背上,赫然插著幾支黢黑的長箭,破破爛爛的金甲下,到處是血肉模糊的刀傷。

好幾處,甚至能看清森森白骨。

他四肢並用,拚盡全力爬進殿內。

“緊急軍報……瓦剌軍主力……已至雞鳴關……雞鳴關守將董勇死守,但城內糧草已盡……最多堅守七日!”

“末將虎賁軍校尉馬豫……帶左斥候隊突出重圍,誓死要將戰報送出,左斥候隊五十人……除末將外,皆戰死!”

轟!

一道霹靂響炸蒼穹。

陰鬱的天空,霎時下起瓢潑大雨!

豆大的雨點砸下,瞬間將馬豫淋了個透徹。

血水混著雨水,順著地上的巨 龍雕像流動,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淒涼!

轟!

方才安靜下來的朝堂,瞬間炸開了鍋!

“怎麽會這樣!”

“雞鳴關若破,敵軍攻入京都就是探囊取物!”

“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於謙目光一凝,粗重的呼吸猶如鼓動的風車,如利劍般的目光仿佛要刺穿馬豫的靈魂!

“我且問你,雞鳴關前不是還有虎嘯口、圍馬關嗎?”

“葛笑、李榮這兩處的守將都是飯桶嗎?赤城、大同的援軍去哪了?!”

說完,他猛地邁出一步,憤怒的神情仿佛要吃人!

“遼東、甘州、赤城衛軍四十萬,泰寧侯、虎賁軍難道打不過區區一個養馬的瓦剌?”

“大同駐軍二十萬,又有城堡無數,我鐵桶般的大同,在駙馬都督和平鄉伯手裏難道是紙糊的!?”

憤怒、驚訝、震驚……讓於謙如同一頭發怒的猛虎,四周圍繞的大臣們無不倒退,避其鋒芒!

“葛笑十五歲上戰場,至今三十年有餘;李榮把兀哈良都打得哭爹喊娘過!”

“虎嘯口有滔滔烏子江、圍馬關有天險怒峰,別說守城,就是把瓦剌人活活困死在這裏也綽綽有餘!”

說到這裏,他幾乎五內俱焚,渾身都在顫抖!

“不過區區半月,瓦剌竟直入我中原腹地,我……泱泱華夏什麽時候成了塞外蠻夷任意宰割的雞崽子了!?”

於謙死死盯著前來報信的馬豫。

馬豫也艱難地抬起頭,翕動著唇,眼裏有了止不住的淚意,和著鮮血滴落下來。

他顫抖著身軀,無力地倚著門檻,恨恨道:“虎賁將軍錢禺、泰寧侯陳贏、駙馬都督井源、平鄉伯陳懷、飛虎將葛笑、副都禦使李榮……全部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