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朱正的意圖

朱正在這裏茶都快喝飽了,終是見到了趙正陽。

“拜見殿下。”

趙正陽一進來,便俯身下拜。

朱正連忙上前,雙手扶起趙正陽,笑嗬嗬道:“舅兄不必多禮,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趙正陽眸光暗閃,他雖然不吃朱正這一套,但君臣有別,又心念妹妹,麵上卻也裝得和氣。

兩人分別落座。

朱正見趙正陽眼觀鼻,鼻觀心,客氣恭敬之中夾著無盡的疏離,一時間有些尷尬。

又想到自己這次的來意,隻好端起桌上的清茶,再次喝了一口,清清嗓子道:“舅兄府上的茶葉倒是不錯,明前龍井吧?”

見他不提正事,趙正陽眼色古怪,隻順著話答道:“粗茶而已,蒙王爺不嫌棄。”

朱正吃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知道拐彎抹角反而壞事,索性就說起了正事:“深夜叨擾,實屬無奈,還望舅兄不要見怪,本王來找舅兄,實是有要事相商。”

趙正陽見他如此,心中詫異,深深看了他一眼。

郕王這次來的目的,怕不是抱怨閨帷內帳之事這麽簡單。

朱正見他麵色稍霽,趁機繼續道:“今日朝堂之上,本王斬了錦衣衛指揮使徐一真。”

趙正陽一怔。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慫貨今日的確是辦了件大快人心的事,可深夜前來,就為在自己麵前炫耀一番?

趙正陽按下心中不耐,拱手道:“王爺英明。”

“舅兄謬讚,”朱正麵露一絲自嘲,繼續道:“徐一真一死,錦衣衛指揮使一職便空出來了,大戰在即,滿朝文武,現在隻怕都盯著這個位置。本王覺得舅兄乃當世大材,實乃本王心中的不二人選。”

趙正陽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握著手中的茶杯微微晃了下。

為人臣子,替皇室分憂,那是本分。

之前聖上聽信奸佞讒言,亂臣賊子當道,連徐一真那樣的貨色都能官職錦衣衛指揮使,真正的能臣卻空有一身抱負無處施展。

若他上位,起碼也能帶來一絲清明。

況且,他若是能當這個錦衣衛指揮使,那朝堂之上,趙家便有了一席之地。

隻是,這位置要真是那麽好坐,恐怕也輪不到他趙正陽。

戶部、吏部失了王振這個靠山,勢必要想盡辦法再填一個空缺,錦衣衛指揮使替天子監管軍事,本就權勢滔天。

再加上如今大敵當前,瓦剌兵臨城下,眼見著就是一場大戰,若是利用得當,這錦衣衛指揮使便是個足以讓一個家族瞬間騰達的肥差!

這樣一塊大肥肉,戶部和吏部難道會拱手相讓?

“舅兄,意下如何?”朱正見他沉默不語,又追問道。

趙正陽吹了吹麵上的浮沫,緩緩道:“殿下,此時幹係重大,就算是您有這意思,恐怕閣老們和六部都不會同意吧?”

“就說戶部尚書張賢,此人黨羽眾多,又有吏部支持,這麽大塊肥肉,張賢一派豈會輕易讓出來?”

朱正笑了笑,搖頭朗聲道:“舅兄多慮了,本王既來此,自是已有對策,張賢不過一戶部尚書,尚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這話銳氣十足!

讓趙正陽心思也活泛起來了。

他死死盯著朱正充滿狠厲的眼,心中暗驚之餘,也有些將信將疑起來……

朱正瞟他一眼,見他麵色晦暗不明,心中了然。

錦衣衛指揮使這樣一塊肥肉,不光要想吃,還要敢吃才行……

人在巨大的利益麵前,從來都是難以拒絕的。

自己這大舅兄,有才有抱負,看上去也不缺膽量,隻差那臨門一腳……

朱正嘴邊忽地掛起一絲笑意,隨即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本王便不打攪舅兄休息了,舅兄好好思量,明日朝堂之上,本王等著舅兄。”

說罷,他不等趙正陽回答,箭步流星走出了門。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的吆喝在長街小巷中回**。

趙正陽手上端著茶坐在花廳,一動不動,仿佛被釘在了椅子上。

“咚——咚咚!”

悠遠的打更聲傳進花廳。

驚得趙正陽一個激靈,他機械似的喝一口茶,又猛地吐掉。

這茶涼了,又苦又澀,瞬間讓他頭腦都清醒了半分。

讓他當錦衣衛指揮使?這事可馬虎不得,得趕緊去找父親商量一番。

他快速放下杯盞,邊往外走邊喊道:“快,掌燈去東院!”

趙家東西兩院不過一牆之隔,穿過幽靜的小花園,便是趙正陽父親、禮部尚書趙弘善住的東院。

趙正陽屏退小廝,快步走到臥房門前。

彎著腰小聲叩門:“爹……爹……”

屋裏的人睡得沉,沒動靜。

趙正陽又湊近些,聲音高了點:“爹,是我。”

好半晌,屋裏響起一陣咳嗽。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屋內這才問道:“這就寅時了?”

趙家離皇宮也不遠,寅時起身,不消片刻便能到宮門口等著上早朝,不用怕遲到了被禦史記下。

趙正陽又彎了彎身姿,道:“爹,方亥時,兒有要事,實在不敢私自決定,便來打擾爹休息了。”

“呲——”

屋裏亮起燭火。

片刻後,一個略顯圓潤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趙弘善生得慈眉善目,麵帶春風,到底是浸yin官場幾十載的禮部尚書,舉手投足間風範盡顯,令人一眼便能生出親近之意。

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小聲些,別吵著你娘睡覺,”轉身將門帶上,又問道,“出什麽事了?”

知子莫若父,趙正陽是家中長子,平日裏是個有極有主意的,又素來沉穩,若不是出了什麽大事,斷然不會這麽晚了還來打擾他休息。

趙正陽環顧四周,確認無人,這才小心翼翼說道:“剛才郕王來了。”

趙弘善不動聲色:“他來做什麽?月兒出事了?”

“是……也不是……”提起趙筱月,趙正陽也一臉為難,但現下最重要的不是這事。

又接著說道:“適才郕王來,是想讓兒子補上錦衣衛指揮使這個缺。”

“錦衣衛指揮使?”趙弘善前行的腳步頓了頓,轉瞬又笑道,“你素來沉穩,怎麽也聽信他胡言亂語?這錦衣衛指揮使一職,豈是他說誰當誰就能當的?”

趙正陽也跟著笑了笑:“是,孩兒本也不信,但他說,他已有萬全之策,而且連戶部尚書張賢都不放在眼裏。”

“哦?他真如此說?”

“千真萬確。”趙正陽觀察著父親臉色,試探道:“爹,您說這事孩兒如何處置?”

“你是個有主意的,不妨先說說你的想法?”

趙正陽扶著父親進了書房,答道:“今日朝堂之上,郕王斬了徐一真,還夷了王振九族,這番大膽作為,可不像是他的性格。”

趙弘善在寬大的梨花椅上坐下,搖搖頭。

“皇家子弟,傲氣使然,徐一真在殿上的確做得過了,又一頭撞在郕王監國的第一把火上,自然當不得什麽好下場。”

又道:“不過,你想想,今日朝堂之上,大不敬的可不止徐一真一個,他不殺戶部張賢,不斬吏部王亭之,怎麽就單單找徐一真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