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袁隗的《孝經》

在曹操的眼中,他看到的一群曾經光鮮亮麗的公卿大夫。

可在夏侯惇看來,那都是一群該殺的賊廝。

兩個人的聊天也因為夏侯惇這一句“該殺的賊廝”,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兄長,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還是夏侯惇率先問道。

曹操搖了搖頭,“不,你說的沒有錯,他們的的確確都是一群該殺的賊廝。漢室垂危,他們每個人都有莫大的責任,朝廷公卿,若不是天下謀福祉,他們也就失去了活著的價值。”

夏侯惇神色微鬆,笑道,“隻要我沒有說錯話就好,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我這張嘴。”

“你常常說錯話?”曹操笑問道。

“我是什麽樣的人,兄長難道還不了解嗎?”夏侯惇有些稍稍的鬱悶。

曹操說道:“我對你怎會不了解呢,但在我的印象中,你好像並沒有常常說錯話。”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反正陛下常常說,我兩個肩膀抬了個腚,腦子那玩意完全是擺設,還讓我多讀書。可兄長,你瞧瞧,我像是那種會讀書的人嗎?”夏侯惇嘟囔道。

曹操哈哈大笑了起來,“陛下讓你多讀書保證是沒錯的,你讀著便是,我相信你是能讀的進去的。人隻要肯學習,不管什麽時候都不會晚的。”

“兄長,我最最納悶的事,我經常說錯話,跟我脖子上這顆首級有什麽關係?”夏侯惇問道,他不解,甚至還有些氣憤。

曹操定睛看了夏侯惇片刻,“你確實需要多讀書。”

夏侯惇:……

“你方才說,這是陛下親手所烤?”曹操忽然問道。

夏侯惇像個鐵憨憨一般,立刻就非常興奮的跟曹操說起了這隻烤羊的故事。

曹操一邊聽著,一麵一臉嚴肅的將羊蹄剔的幹幹淨淨的,甚至連骨頭表麵那層骨膜都被他給刮了下來,“陛下竟然還有這樣的手藝,隻是這終歸是小道,於治理天下而言,並無益處。”

夏侯惇忽然激動的拍著雙手,喊道:“陛下真神了,他就說兄長你一定會這麽說的。”

曹操低頭看著手中的羊蹄子,愣住了。

隔了好半晌,他才嗤笑一聲說道:“陛下當真是這麽說的?”

“我能騙兄長嗎?我記得可真真切切的。”夏侯惇拍著胸膛說道,“旁人可以說我夏侯惇不會說話,但休想賴我記性不好。”

“陛下……還說了什麽?”曹操目光幽幽問道。

“還說……”剛剛還在自誇自己記性極好的夏侯惇,摸了摸後腦勺,想了好一會兒才有些激動的說道,“我想起來了,陛下最近時常念叨著想讓兄長在河南尹練兵之類的話,不過……”

夏侯惇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曹操打斷,“別說了,這事我隨便聽了一耳,你就當沒說過。”

“為什麽?”夏侯惇疑惑問道。

“因為你該好好讀書了。”曹操拍了拍夏侯惇的肩膀,起身朝著北苑走去。

漢靈帝當年在這裏置兵十萬搞了個大檢閱,可見此地的占地麵積到底有多麽廣袤。

劉辯現在真正利用起來的地方,隻有經過他重新命名的北苑。

夏侯惇疑惑不解的跟上了曹操的步伐,“兄長,太後那個老妖婆讓袁太傅親自到西園教導陛下,是不是又沒按好心?”

曹操略顯驚訝,“在這個事兒,你算是看對了。但對太後的稱呼還是宜當尊敬,那不管怎麽說也是陛下的生母。”

“省得了,兄長。我就說吧,張遼那廝還非要跟我打賭,他那兩個肩膀上我看也抬了個腚。”夏侯惇搖著頭,宛若一名得勝歸來的將軍。

曹操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夏侯惇追著問道:“兄長心機深重,應該能猜到太後為什麽要這麽做吧?”

曹操麵色微黑,“你到底是想誇我,還是想罵我?”

“自然是在誇讚兄長了,我為什麽要罵兄長呢?”夏侯惇反問道。

曹操搖了搖頭:……

無語了片刻,曹操還是給夏侯惇解釋道,“太後這麽做的目的可能有很多,陛下新皇登基,大將軍與太傅同錄尚書事,職典樞機,朝廷對於天下大事的處置,幾乎皆出自這二人之手。”

“如今大將軍正在此地歡快的當匠工,壘磚、砌牆。那麽最要緊要的,可不就是太傅了。也許太後是想借助太傅在朝中的權利,以陛下任性妄為的理由,壓製陛下的權利吧。”

“但,來了,可就走不了了。我大概也就可以趁機脫身了,算好事。”

夏侯惇聽的雲霧繚繞的,“來了,就走不了了?”

曹操冷笑了一聲,“袁太傅一直以為他是躲藏在暗中的狐狸,對漢家天下隻手拿捏。可殊不知陛下才是真正的虎狼,一隻自命不凡的狐狸鑽進了虎狼的巢穴,你覺得他還能全須全尾的離開嗎?”

“太後眼中的機會,難道就不會成為陛下的機會嗎?哈哈哈。”

“此事其實是很有趣的,一位隻算了兩步的人,竟妄圖去算計一位已經算了百步的人。”

夏侯惇是徹底的聽迷糊了。

他打了個哈欠,一臉苦悶的擺了擺手,“算了,兄長,我就不配聽這些事!我看我還是去練兵吧,真期待這支軍隊拉出去的樣子。吃的好,練得狠,打人一定很凶殘。”

曹操:……

……

北苑有一座宛若民居的竹屋,名字也叫竹屋,是劉辯現在的居所。

竹屋之南,是一片廣袤的花海。

綠竹、假山布列其中,再引潺潺活水環繞,花海便被分割成了一塊塊別有雅趣的小空間。

熱衷於自己動手的劉辯,正在親手製作一架水車。

他準備將活水引過來,做一個淋浴裝置。

“袁太傅今日準備為朕講點什麽?”劉辯很有耐心的烤著竹子,一麵問袁隗。

袁隗最近在曹操的折磨下瘦了很多,黑眼圈濃重的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骨頭架子。

他拱手行禮,說道:“‘子曰:吾誌在《春秋》,行在《孝經》。’老臣今日為陛下講孝。”

“朕大不孝,太傅可以不用講了。”劉辯幹脆利落的表示拒絕。

他並不知道《孝經》到底講的是什麽東西。

但他知道何太後讓袁隗來給他講孝的原因,所以,就大可不必了。

“老臣也以為陛下不必讀《孝經》,《大雅》雲:無念爾祖,聿修厥德。陛下思念著祖先的榮光,而勤修自己的德行,老臣以為是大孝。臣在為陛下講《孝經》,卻從未有人為太後講過《孝經》。”袁隗說道。

劉辯不由有些意料之外的驚愕,“袁太傅,朕可理解為你這是在拍朕的馬屁嗎?”

“臣非是奴顏婢膝的閹宦,一言一行皆出乎心意。”袁隗說道。

趙野眉頭一掀,默默站到了袁隗的側後方。

劉辯隻是看了一眼,卻也並未製止。

“朕聽聞一個士人最大的孝道便是對君王的一心一意,太傅以為你的那兩位子侄算是不孝之人嗎?”劉辯含笑問道。

“乃大不孝之人。他們遺棄了族人就已經是大不孝,更遑論,他們拋棄了自己的君主!”袁隗扼腕歎息道。

看著這老頭真情流露的模樣,讓劉辯不得不佩服《孝經》的強大。

果然讀書多的人就是厲害,連說話都能說的進退有據。

“既然如此,那朕誅他九族是不是很合理?”劉辯笑眯眯問道。

袁隗泰然自若的回答道:“大不孝乃五刑之首,以九族之罪論,合情合理。”

“那就有勞太傅親自為朕寫一篇檄文吧,就以《孝經》為題。”劉辯說道。

“臣遵旨!”袁隗再度拱手說道。

他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教書機器,除了信手拈來那些典故的時候,會眉毛微微上揚之外,其他時候,全程一張死人臉,完全麵無表情的。

袁隗讓小黃門為他送來了文房四寶。

但就在他準備直接開寫的時候,劉辯卻忽又說道:“此事先不著急,袁太傅還是好好琢磨琢磨再下筆,朕不要求辭藻多麽華麗美觀,唯一就一點,言辭必須鏗鏘有力。”

“唯!”袁隗完全沒有任何意見的就應下了。

“先幫朕將這些竹子處理了吧,中間掏空,兩端做成這個樣子!”劉辯拿了兩個樣品給袁隗指了指。

始終麵無表情的袁隗,在聽到皇帝這個命令後,臉上罕見的出現了愕然之色。

他大概也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會給他安排這樣的差事。

他蹲了下來,仔細端詳了一下那兩根竹子,問道:“陛下準備將此物作何用途?”

“水管。”劉辯隨口說道,“將竹子以這樣的方式首尾相連,中間以桃膠粘連麻繩密封。”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現代的方式了。

劉辯曾經考慮過銅管,但想將一塊銅,做成密不透水的管子,可不容易。

而且那東西是錢呐!

他這個工程做下來的耗費,可一點也不小。

“老臣明白了。”袁隗應了一聲之後,脫掉外麵的官服,就開始有樣學樣的製作竹管。

這是一個非常有耐心的老頭,做事非常的細致。

除了剛開始的時候,這老頭忽略了兩根竹管連接處要尺寸一致,導致搞廢了一根竹子之外,剩下的都做的相當不錯,甚至可以用精致來形容。

沒多久的時間,袁隗就熟悉了水管製作的所有流程。

再之後,他篩選的竹子竟然比劉辯自己弄得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