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竇太後
長信宮，是竇太後的居所。
父子二人依次下了車，劉啟站在原地看了眼長信宮，像是有心事一般，一言不發拾階而上。
劉榮跟在後麵，覺得劉啟並不高大的身影顯得有些孤寂，又有些倔強。孤寂與倔強融匯，匯聚成一個高大的身影。
長信宮前的台階並不多，劉啟走的卻格外堅定。每一步，仿佛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作為皇帝，作為大漢王朝死後被稱之為孝的皇帝，忍受著常人難以理解的痛苦。
為了成全孝道，聽從母親的建議，殺了恩師晁錯。
為了成全孝道，對於弟弟梁王，處處忍讓。
為了成全孝道，對於母親三番五次想要立梁王為儲君的荒誕想法，不忍正麵相駁。
再加上北方匈奴不斷挑釁，讓他心力憔悴。
可作為天子，管理億兆生靈，大漢的江山社稷，不容他倒下。
隻有挺起脊梁，去頂立，去堅守。
“大皇帝駕臨～～”
“大皇帝駕臨～～”
“大皇帝駕臨～～”
每過一個門檻，都有一個太監長長的拖著聲調，向裏麵喊去，宣示著大漢皇帝的威嚴。
父子倆一路緩步而行，來到中殿。屋內，宮燈環繞，照映出一個人影。那人正坐塌側耳傾聽，案幾上籠子裏蛐蛐的鳴叫聲。
這人，就是當今大漢天子劉啟的生母，獨居長信宮，一言可動搖天下，讓劉啟既敬重又無奈的竇太後。
因為眼睛看不見的緣故，竇太後最大的樂趣就是傾聽各種蟲鳥鳴叫的聲音。傾聽著鳴叫聲，笑意盈盈。
走近了，劉啟笑著拱手行禮。
“兒臣拜見母後。”
劉榮同樣行禮，不過不能像劉啟那樣隨便，拱拱手就行。躬身行禮，道：“孫兒劉榮，拜見皇祖母。”
竇太後略顯蒼老，白發裏仍有不少青絲。臉上些許皺紋並不太明顯，漆黑的眼睛有些空洞，那是文帝駕崩時，夫妻情篤意深留下的痕跡。
竇太後沒理會劉啟，把頭轉向一邊，衝著劉榮慈祥的笑笑。
“劉榮來了？免禮，來，坐到皇祖母跟前。”
劉榮偷瞄一眼站在前麵尷尬站在那裏的劉啟，有些猶豫。
劉啟見狀，心中明白，老太太這是還生自己的氣呢。
見劉榮不知如何是好的站在那裏，無奈的笑道：“太後讓你坐你就坐，不必拘謹。”
“諾。”
撿了個下首坐下，劉榮忐忑不安。
劉啟自顧自讓春陀幫著脫了鞋，坐塌在竇太後身邊。
“母後還生皇兒的氣呢？”
竇太後撇了撇嘴，沒好氣的拿起籠子。
“老身沒事幹生你什麽氣？你母後天天吃的香睡得暖，每頓一碗粟米飯不知道多滿足，用得著生你的氣？”
秉承文皇帝熏陶，竇太後一向很簡樸。
每餐不過一碗粟米，幾樣青菜罷了。
當著劉榮，竇太後說這話劉啟臉上有些掛不住，礙於情麵，隻是尷尬的笑笑。
竇太後數落完劉啟，囑咐身後宮女：“去，給榮兒拿些果子來。”
“諾。”
宮女輕聲回答，垂首下去，生怕殃及池魚。
交代完宮女，竇太後笑著對劉榮說道：“老身屋裏有幾樣果子味道不錯，皇祖母就是牙口不好，吃不了太多。等會兒啊，你替皇祖母多嚐嚐。”
劉榮饒是後世活了幾十年，聽到這話也差點落淚。
都說隔輩親，那是真不假。
奶奶疼孫兒，一點都不保留。
聲音有點哽咽，劉榮努力讓自己笑著回答。
“孫兒謝過皇祖母。”
竇太後點點頭，收起笑容對劉啟說道：“今天，詔書頒布天下了吧？”
老太太主動提起，劉啟不得不答。
“是，今天下的詔書，至於冊封大典，定在三日之後。”
心裏歎了口氣，竇太後沒在劉榮麵前表現出不滿。
“冊封太子是大事，這關係到我漢家天下的千秋大業，馬虎不得。所以，老身覺得，選一個好的太子太傅同樣重要。”
“皇上打算讓誰擔任此大任？”
劉啟嘴角上揚，道：“兒臣以為魏其侯竇嬰，這個人博學多才，可以擔此重任。”
“您以為如何？”
竇太後滿意的笑笑，一副就他了的表情。
“這個人皇上用的好，竇嬰擔任太子太傅，確實合適。不過除了他，老身還想給太子找個先生。”
還找個先生？
“誰？”
“主爵都尉汲黯。”
主爵都尉，位列九卿之一，負責掌封爵位。意思就是說，皇帝要封誰為什麽爵位，就由主爵都尉去辦。
汲黯是朝廷裏有名的黃老之學代表之一，學識淵博，深受竇太後喜歡。
派汲黯教劉榮，其目的不言而喻。
汲黯為人寬仁厚道，學識淵博，讓他教導太子，不失為良師。所以，劉啟沒有反對。
“那就照您的意思辦，讓他擔任太子洗馬，與竇嬰一同教導太子。”
洗馬，本是念做先馬。
是輔助、教導太子政事、學問等事。
後來，由於手抄本失誤的原因，被叫成了洗馬。
竇太後頗為滿意劉啟的態度，道：“那就這樣吧。”
劉榮對於黃老學也好，儒學也好，說實話，都不太感冒。
先秦時期，諸子百家爭鳴於世，共鳴於天下。誰也說服不了誰，自然誰也不服誰。
在劉榮看來，都可以學，但也僅限於學。想要用哪家言論統一朝堂上的聲音，在他這是不可能的。
為何？
因為百家因先秦爭鳴而生，自然就該在後世共存於天子掌中。
所以說，不論是師從竇嬰也好，汲黯也罷，都可以跟著學。
說話間，宮女已經拿來了一個盤子，裏麵裝著不少果子，輕輕放下。
劉啟沒有反對，竇太後心情大好，用手摸著案幾，摸到一個果子後遞向劉榮。
“榮兒啊，嚐嚐，可甜了。”
劉榮趕忙起身雙手接過，笑著感謝竇太後的一番好意。
“孫兒謝過皇祖母。”
漢朝水果品種不少，劉榮從竇太後手裏接過來的是一個橘子。
剝開橘子嚐了一口，果肉酸甜可口。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
酸甜的口感，正如劉榮此刻的心情。
拜見過皇太後，劉榮接下來就該前往東宮，接受禮官大夫的教導，學習冊封太子時的規矩。
現在屋內微妙，劉啟有話要跟竇太後說。便讓劉榮先退下，去太子居舍學習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