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先生與學子們
下麵許多學生騷首弄姿,都個自在做小動作,或交頭接耳,根本沒認真聽講。
而老學究並沒在乎學生們在幹啥,自顧自搖頭晃腦的念念有詞,管你是否聽入耳。
也許,他也看不太清楚下麵的實際狀況。
隻見他將課本湊到眼前約十公分位置,坐在講台上細眯著眼睛繼續開講: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年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至壯時,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唉,血氣既衰,戒之在德。”
然後,他停頓下來微微抬起長長的頭來,眯著那雙無神的眼睛向下麵掃了掃,逐深入解釋說道:
“血氣為何物啊?人之所生之根本,就是說,一個人有血有氣才能活下去,就得需要調和身體,要三戒……”
突然,一名長得胖乎乎,臉上滿是粉刺的學生,舉手道:
“請問先生,什麽是戒色?”
他叫費孝良,同縣謝橋鄉保長,費映鶴之子。
“哈哈…”下麵擠眉弄眼的哄堂大笑。
“我知道,戒色就是不能親近女人!”另一個滿臉粉刺,年齡偏大的高大男孩,他站起來大聲說道。
他叫費孝昌,是費孝良的孿生哥哥。
“哈哈哈哈…”
學子們笑得更大聲了,課堂裏彌漫著搗蛋而又快活的氣氛。
十三至十六周歲之間少年,正處在朦朧的青春發育期,似懂非懂。
被打斷了講課,這位老學究也不生氣,隻見他輕輕捋著胡須,繼續搖頭晃腦,“爾等皆為少年,血氣未定,不可沾染女色,當戒之!”
神態頗為嚴肅。
“少年也是男人,男人不近女色,哪來的兒子?聖人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先生你講錯了!”費孝昌叫嚷道。
“對對…先生講錯了!”有人響應。
“……”
下麵亂哄哄的吵鬧,宛如鄉鎮上的菜市場。
“啪啪啪…”
老學究終於忍不住了,他鐵青著臉,用戒尺敲打桌麵,怒斥道:
“肅靜肅靜…老夫講的戒色,乃指不可沉迷於女色,食色性也,而娶妻生子,實乃人之天性,如何可相提並論?”
石風仔細觀察了一下情況,發現這班全是男生,以那二個粉刺少年為首,後麵跟著起哄。
而隻有坐在邊上的一名學生,始終埋頭在默默看自己的書本。
這名學生衣衫單薄、一臉菜色,他不時地輕輕跺腳搓手,以此讓身體增加點熱量。
一看便知,他是個可憐的寒門子弟。
“啪啪啪啪啪…安靜…安靜…”
老學究瘋狂敲打著戒尺,嘴裏喊叫著,可無濟於事,教室裏已經亂成一片,根本彈壓不下去。
他看了一會搖了搖頭,無奈道:“下麵自習,爾等不許亂走,且等下課鍾聲。”
“哇…嗬嗬…哦…”
這些調皮搗蛋的學生,來了個集體歡呼,接下來幹脆離開座位,彼此相互打鬧不止。
老學究似乎無力管束,也懶得理會這些富家的搗蛋學生,他眯著眼掃過去,發現了那位寒門學子,本已沮喪的嘴臉,一下子有了絲笑容。
他慢慢走到那位學生麵前,用很友善的口吻說道:“許茂才,你上前來…來講台…”
那位叫許茂才的學子,立即起身跟著先生過去到講台,微微低頭躬身作揖,態度十分恭敬,“請問先生,您有何教誨?”
老學究柔聲詢問道:“今日所講之內容,你可曾明白?”
“學生聽明白了。”許茂才點了頭點說道。
盡管如此,老學究還是強調道:
“孔子所雲之三戒,主要是戒色,但並非理解為尋常的杜絕,而是要克製心中之欲。”
“血氣方剛,便是人之欲望所指。聖人同於人者,乃血氣耳,聖人異於人者,乃誌氣耳。你要學做聖人,養誌氣而克血氣,方能有一番作為。”
許茂才蹙眉思索片刻,疑惑道:“可先生曾經說過,大丈夫不可一日無血氣。”
老學究點頭笑言道:
“老夫今日所指的血氣,乃人之欲望耳,而克製血氣,便是克製人之欲望,指貪欲。而大丈夫不可一日無血氣,此乃人之血性、骨氣耳。與人無妄而發生爭鬥,實乃意氣之爭,並非血性之爭耳。”
說罷,老學究留著長指甲的手,朝堂下一指,鄙夷道:
“此等頑劣之輩,便是血氣過旺而血性全無也。你要好生讀書,不要與之爭鬥,莫要辜負自己的寒窗苦讀,父母的殷切期望。但也不可失血性,不可無傲骨。”
許茂才聽罷臉色一凝,連忙深深作揖,“多謝先生教誨,學生銘記!”
“……”
教室裏依舊是亂哄哄打鬧成片,而老學究基本視而不見,隻給那位寒門學子,在講台北開起了小灶。
“當當當…”
輕脆的銅鍾敲響。
“哦哦…”
二十幾名學生歡呼著,呼啦啦湧出教室。
陳天華掏出懷表一瞧,上午十一點過半鍾,應該是進入午餐時間。
果然,從各教室裏出來的學子們,瞬間就分成二部分。
一部分學子急匆匆走出學堂大門,估計家比較近,或就在鎮上,當然是直接跑回家去吃飯。
而大部分學子則都奔往食堂,因為他們屬於寄宿生,或者是早出晚歸的走讀生,隻在食堂裏吃中飯。
當然,也有相當一部分學子,他們雖是走讀生,中午自帶飯食,中午就找個有太陽光照射的地方,稍微暖和點去吃食。
陳天華離開窗戶,正準備去第一間教室找小妹幼娟,發現那位寒門學子許茂才,捂著書包從教室裏慌忙逃出,向亭廊方向奔走。
剛奔上廊道沒幾步,就被班上五六個胖大的同學堵住了,領頭的當然是臉上長滿粉刺的費家孿生兄弟。
許茂才縮著身子一聲不吭,低著頭轉身欲走,立即被費孝昌給拽拉了回來,六個少年將其圍在中間推來攘去。
路見不平一聲吼的陳天華,本想上前去幹涉解圍,但又覺得不妥。
他算是個成年人了,衝進去難免發生扯拉,被說成毆打未成年學子,這頂帽子扣上去可不好嗬。
不小心撂到個把學子,那是跳進黃河洗不清。
正在傍徨之中,忽然,他瞥見老學究腋下夾著課本,手裏拿著戒尺,低著頭顫巍巍離開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