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徐氏姐妹話運程

李績悵然一笑,朗聲說道:

“這就對了,實在是情勢所迫,我希望你去完成一件大事。”

他愛憐地輕撫她的秀發。

“大人所說的大事,我清楚。因為,我從你的眼睛裏能看出來,那是一種炙熱烤人的火光。”

“你很聰明,最起碼比你姐姐勇敢。我很欣賞你。”

他離開後,徐娣走到暗室的窗邊,憧憬地望著外麵的漫天晚霞。

劉府女子教坊的方磚高塔,在殘陽裏留下黑魆魆的長劍型剪影。

徐娣聽見姐姐領著那幾個孩子,在點燃夜火時彈奏吟唱,以及高牆外孩童玩耍的笑鬧喧嘩。

就在一刹那,她好希望自己能在外麵自由地撒野,和那些無憂的孩童們一起赤足嬉戲。

玩著令人快樂的遊戲,穿著破爛衣裳,喘著粗氣,紅撲撲的臉蛋放著炙熱。

沒有過去,沒有未來,也不用參加大人的宅邸晚宴。

在綿延的沁水對岸,有個青陵縱橫、花開平野、深河奔湧的地方。

那裏有高聳於太行山巒的黑石巨塔。

有旌旗獵獵,趕赴沙場的鐵甲武士。

有白雲蒼狗般的旖旎風情。

隻是徐娣那時年紀還小,不,還沒有出生吧,她卻記不得了。

那塊位於沁水河畔,太行山下的寶地,姐姐信誓旦旦屬於自己的土地,她從來沒有見過。

當年她們躲避節節進逼的野人軍團,被迫逃離長平時,姐姐還是個六歲大的女孩,而徐娣隻不過是母親子宮裏胎動的血肉。

然而姐姐的故事聽得多了,徐娣有時還是會在腦海裏自行幻想過往的光景:

母後他們就著船影黑帆,在當空皓月下夜奔沁水,順河而下。

她的長兄徐加在染血的沁水河畔與野人作殊死決鬥,為他心愛的女人喪命。

一群變民盜匪,一夜之間將長平郡洗劫一空。

一名蒙麵大盜提起金色寶劍,切開父王的喉嚨。

母後逃亡之後九個月,她降生於荒山椰島。

時值夏季風暴來襲,仿佛要把椰島的城堡撕成碎片。

據說那場暴風雨駭人無比,停泊在沁水碼頭的船隊被摧毀殆盡,巨石自山上崩落,墜入翻江倒海的河水裏。

她的母親難產而死。

就在“野人軍團”率眾來伐的前夕,她們繼續亡命天涯。

一天深夜,一群盜匪衝進育嬰房,把她們連同奶媽一起帶走,在夜幕掩護下縱帆駛往遠方的海島。

她隻依稀記得海島的主人叫馬丁,原先是個精神矍鑠的魁梧壯漢,縱使後來眼睛半盲,還能從病榻上高聲怒吼、發號施令。

仆人們很怕他,但他待徐娣始終親切慈藹。

他的雙手猶如皮革般柔軟,時常撫摸著她的秀發,逗著她玩耍,她會咯咯的大笑。

然而他始終沒有離開病床,日夜被疾病的氣息所纏繞,那是種濕熱而惡心的甜味。

當時她們住在海灣一棟有著紅漆大門的白色房子裏。

徐娣有自己的房間,住房的窗外還有棵椰子樹。

馬丁死後,仆人們把僅剩的一點錢全給偷走,沒過多久她們便被逐出那棟寬敞的白牆房子。

當紅漆大門為她們永遠關閉時,徐娣再也止不住眼淚,任由它們順著麵頰流下。。

從那之後,她們開始了漫無目標的流浪歲月。

姐妹倆靠賣唱生活,直到在滎陽郡的朱雀大街,在那個望山酒樓裏,徹底改變了她們的命運。

徐娣相信運程。

人在呼吸第一口空氣的時候才真正成為獨立的生命個體。

所以人們常說的“氣”一直是術數的重要涵義。

從占星術或星命學的角度來說,人初生之後就會有一張命盤。

也就是人初生時的星座圖。

從星相學的角度來看,宇宙是一個大的能量場,星曜就是這些能量的具體來源。

人初生時的星座排列,就是她一輩子的能量場。

這就是本命,本命是永遠不變的。

然而,人的運程是可以改變的。

因為天空中的星星一直在按照自己的規律運行,所以受到星曜運行的影響,人生的際遇也隨時在改變,這就是一個人的運勢所為。

李績李大人也告訴過她們,人的運勢可以隨時改變。

“我的好妹妹,有朝一日我們一定會收複故土,重返家園。”

姐姐徐媛經常這麽對她承諾,有時她邊說,手還會無法克製地顫抖。

她氣憤地吼道:“想想那些珠寶絲綢,珍奇古玩,全都從我們手中搶了過去,而我們通通會要回來的。”

徐媛之所以活著就是為了那一天。

徐娣的心思,就是能夠重新返回那棟有紅漆大門的宅院,想要她窗外的那株椰子樹,還有她失去的快樂童年。

“咚咚!”

“咚咚!”

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進來。”

窗邊的徐娣回過神,李績的奴婢們走進屋內,鞠躬行禮,然後動手準備為她沐浴。

她們皆為仆人,是李績挑選的、熟識的劉府傭人。

她們在木桶裏放滿從廚房提來的熱水,灑進香精和玫瑰花瓣。

女仆用條粗布巾裹住徐娣頭發,攙扶著她,跨入浴桶。

洗浴水滾燙無比,但徐娣沒有吭聲。

她喜歡這種汗蒸的模式,因為她能大汗淋漓,讓她有幹淨的感覺。

老仆人仔細地為她梳洗,把她烏黑油亮的秀發在香氣撲鼻的溫水裏洗淨、漂幹。

年幼的女仆則一邊為她搓背洗腳,一邊告訴她,她有多麽幸運。

年幼的女仆滿眼都是羨慕的光彩。

人比人,氣死人。

我為啥沒有你這麽幸運,那是運程使然。

她告訴徐娣,當今聖上是多麽英俊,多麽高大勇猛,在戰場上又是如何從不畏懼。

說他不僅是有史以來最優秀的騎手,更是如惡魔般的神射手。

說他風流倜儻,一表人才。

沐浴清淨之後,女仆扶她起身,拿毛巾擦幹她的軀體。

女仆把她的濕漉漉頭發挽起,紮成一個高高的發髻。

老婦則為她搽上突厥人常用的花草香精。

她很仔細,就像在擦拭著一見價值不菲的瓷器。

她小心翼翼地在徐娣的兩腕、耳後、乳尖、雙唇、小腹、下體等處,輕輕塗抹。

漸漸地,一陣陣凉森森、甜絲絲的幽香,在房間裏飄散。

女仆接著為她穿上絲綢內衣。

外麵再罩上淡黃色絲袍,因此襯出她黃燦燦的眼瞳更加風情迷人。

天生尤物,時事造人!

徐娣心想,李大人,為了未來,你也是用心良苦啊……